太极殿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十二盏青铜灯树将大臣们的影子投在殿墙上,像极了牢笼里的困兽。秦正明盯着御案上的《谋反条律》,指尖在 "谋逆者诛三族" 的条目上碾出褶皱,目光却时不时扫向丹墀下低头跪着的秦鸿 —— 他的大儿子,曾经的太子。
"陛下,秦鸿勾连外族、私铸兵器,按律当斩!" 刑部尚书王大人的笏板叩在金砖上,惊起殿角栖息的鸽子,"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
左仆射李大人的胡须抖了抖,他望着秦鸿染血的云雷纹袖口:"秦鸿虽犯重罪,然身为皇室血脉..."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太祖皇帝遗训曰 " 亲族刑不过圈禁 ",还望陛下三思。"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亦晨站在武将队列里,看见李弘义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三天前正是这位大将军亲手将秦鸿押解回宫。
"三思?" 李弘义突然出列,明光铠的甲叶相撞发出清响,"他让黑影卫在椒房殿杀了七名宫娥,其中三人的父兄正在北地为大夏守边!" 他转身望向诸位大臣,"若皇室血脉能抵谋逆大罪,那些在狼首谷捐躯的将士,该如何瞑目?"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秦正明望着李弘义胸前的勋章,与秦鸿案宗里 "弃守桃花驿" 的记载在烛光中重叠。他忽然发现,李弘义的勋章绶带,与秦鸿被捕时穿的内衣,竟是同一种靛蓝色。
"大将军所言极是。" 户部侍郎站出来,"但北地刚退突厥,若此时严惩亲贵,恐让边陲将领寒心 —— 他们多与秦鸿有旧。" 他的目光扫过亦晨,"何况冰轮商盟的粮道..."
"住口!" 秦正明突然拍案,震得传国玉玺的流苏剧烈晃动,"此案与商盟无关。" 他望向秦鸿,后者正盯着殿柱上的蟠龙纹,仿佛那蜿蜒的龙身能带走所有罪名。
"陛下," 亦晨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秋霜,"秦鸿在兵变时曾说 " 有人更希望陛下死 "。" 他看见秦正明的指尖骤然收紧,"若留他性命,这句话便如悬在朝堂的利剑,让所有旧部心惊。"
秦鸿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亦晨知道,这个眼神是当年在陇右特训时,对 "留得青山" 的默契 —— 但此刻,他必须做斩断青山的刀。
殿内温度骤降。秦正明摸着腰间的云雷纹玉佩,那是皇后临终前给他们的信物。十三年前的雨夜,秦鸿背着高烧的他穿过桃花驿,脚底板的血泡染红了草鞋 —— 可如今,那双草鞋的主人,正用染血的双手叩击着皇权的根基。
"圈禁福宫,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秦正明的声音像冰封的河水,"废太子府所有属官,流放岭南;黑影卫统领陈豹,斩立决。" 他望向李弘义,"大将军,派您的玄甲军驻守福宫。"
李弘义叩首时,看见秦鸿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那笑容里有解脱,有不甘,更有未说出口的 "果然如此"。他忽然明白,皇帝选择圈禁而非处死,不是念及亲情,而是让秦鸿成为活的警示 —— 警示所有妄图染指皇权的人,哪怕是皇室血脉,也逃不过大夏的律法。
"陛下圣明。" 大臣们的山呼声中,亦晨望着秦鸿被拖走的身影。他知道,这场处置看似雷霆万钧,实则留有余地 —— 福宫的宫墙虽高,却挡不住密道;圈禁的圣旨虽严,却斩不断云雷纹的旧部。正如秦鸿在牢中说的那句话,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明面上的狼首旗,而是藏在阴影里的云雷纹。
是夜,秦正明独自坐在景仁殿,望着案头摆着的两份卷宗:一份是秦鸿的罪证,一份是王绣娘的遗物。他摸出碎成两半的玉佩,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狼嚎 —— 那是北地送来的战报,贺鲁的军队已退至大漠深处。
"陛下," 王忠捧着参茶进来,"福宫的宫灯,今夜全换成了云雷纹。"
秦正明的手指顿卷宗上,忽然冷笑:"让他们换。" 他将碎玉按在卷宗封面上,"云雷纹照在宫墙上,才显得月光更亮。"
王忠退下时,看见皇帝的身影被宫灯拉得老长,影子的腰间,挂着与秦鸿同款的云雷纹玉佩 —— 只不过,皇帝的玉佩完整无缺,而秦鸿的,早已碎在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