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时，营寨像头趴卧的巨兽，此起彼伏的鼾声是它的呼吸。赵匡胤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牛皮靴踩断枯枝的脆响惊起几只夜枭。他忽然用刀鞘敲打木栅："瞧见那顶虎纹帐没？"

顺着他的指向，隐约可见帐篷上褪色的斑纹。里头传来的呼噜声地动山摇，连帐顶的积雪都在簌簌下落。"王审琦打呼像攻城槌。"赵匡胤憋着笑，"上月有契丹探子摸进来，被这呼噜声吓得摔进粪坑。"

绕过堆成小山的粮车，月光突然明亮起来。赵匡胤的侧脸镀着层银边，下巴新冒的胡茬像撒了层霜。他突然驻足，灯笼凑近我衣襟："苏兄这扣子倒是稀奇。"

我低头看冲锋衣的塑料按扣，他指尖一挑一压，扣子啪嗒弹开。"妙啊！"他孩子气地玩起来，"比盘扣利索多了。"

他突然正色，"说真的，苏兄那法子能治打嗝不？"

到了归帐时辰，躲开巡夜的兵丁，我们钻进马厩避风。草料堆散发着干爽的清香，赵匡胤顺手扯了把苜蓿喂马。那匹枣红马嚼得汁水四溅，突然伸头拱他衣襟。

"馋嘴！"他笑骂着摸出块面饼，"就剩这点..."话音未落，马舌头卷走面饼，顺带舔了他满手口水。

我摸到睡袋里的手机，电量图标红得刺眼。赵匡胤凑过来看屏幕："这琉璃板怎么泛红光？"

"这叫低电量提醒。"我点开相册，随意划到张烧烤摊照片。他瞪圆了眼睛："这些铁签子...串的是何物？"

"羊肉串啊。"我放大图片，"撒点孜然辣椒面..."

他突然咽口水的声音比马嚼苜蓿还响。"比东京州桥夜市如何？"我故意问。

"那破地方！"他嗤笑，"去年休沐日去逛，买个胡饼被摸走钱袋..."突然噤声，耳朵贴到木墙上。远处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晕渐渐逼近。

我们猫腰钻出后窗，赵匡胤突然指着西边："瞧见那顶青帐没？郭大帅的千里驹就在里头。"他眼底闪着恶作剧的光，"那畜生踢伤过七个马夫..."

话音未落，帐里突然爆出嘶鸣。赵匡胤拽着我狂奔，身后传来卫兵的吆喝。夜风在耳边呼啸，我踩到结冰的水洼差点滑倒，被他一把拎住后领。

"这边！"他掀开堆草料的芦席，我们滚进个地窖。霉味呛得人咳嗽，赵匡胤却笑得喘不过气："上个月和石守信打赌，往那马槽里掺了二斤巴豆..."

地窖顶的缝隙漏下星光，照见他脸上久违的少年气。我突然想起史书里记载，这年他不过二十一岁。

晨雾像锅熬过头的米汤，稠得化不开。赵匡胤掀帐帘时带进股湿气，我裹着潮乎乎的狼皮褥子打了个喷嚏。帐外传来铁器碰撞声，伙头军正在捅开昨夜封住的灶眼。

"苏兄快些！"赵匡胤扔来件粗麻短褐，"郭大帅卯时三刻升帐。"衣裳还带着体温，领口磨得起了毛边。我刚套上左袖，帐外突然炸响号角，惊得马厩里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