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茉莉香饼碎成诡异的金叶纹路,林悦后颈沁出薄汗。
铜炉里残烟凝成一线,忽被门外骤起的环佩声截断。
"五姑娘好巧思。"忠顺王妃的鎏金护甲掠过茶案,三寸长的点翠凤钗垂珠扫过林悦手背,"听闻贾府女儿都擅琴棋书画,不知可通《盐铁论》?"
王熙凤的胭脂香从雕花屏风后飘来,林悦余光瞥见石榴红裙裾下一双缀东珠的绣鞋——正是晨省时凤姐穿的那双。
她拢住袖口缺失的碎瓷缺口,指尖轻点茶汤绘出个"卍"字:"乡野粗茶怎敢比官盐醇厚?
倒是听闻江淮新制的青盐,遇着梅雨季总要掺三成河沙。"
王妃的银护甲突然扣住青瓷盏,盏中映出窗外半树将谢的海棠。
林悦想起昨日洒金笺上那枚金叶纹,与佛龛暗格里锡罐底部的御印重叠成锋利的形状。
她将茶筅往东稍偏三寸,正挡住凤姐窥视的视线。
"若要在潮气里存住盐粒,当用陈年松木作箱。"林悦腕间白玉镯碰响盏沿,这是穿书那夜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松脂裹盐,遇水反成防腐良剂。"
屏风后传来茶盖轻磕的脆响,王妃的沉水香却倏然逼近。
林悦颈间一凉,凤钗垂珠已挑开她襦衫第二颗盘扣,露出锁骨处淡青胎记——那形状竟与茶房碎瓷拼成的残月纹相似。
"五姑娘可知青盐入药需配几钱茯苓?"王妃的护甲划过胎记,在玉镯停顿的缺口处轻轻一扣。
林悦袖中碎瓷割破指尖,血珠坠入茶汤绽成红梅。
她突然翻转茶笼第二层暗格,取出半片《大观茶论》残页:"古法记载三钱足矣,但若掺了锡罐底部的陈年雪水..."染血的书页覆住王妃袖口火漆纹,"怕是五钱才能解其阴寒。"
正厅铜漏忽响三声,王熙凤的冷笑混着香炉爆炭声炸开。
林悦望着残页洇开的血渍渐成火漆纹样,突然伸手拨乱案上七只茶盏,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全用茉莉香饼占住。
"好个解铃还需系铃人。"王妃突然轻笑,腕间十八子沉香念珠缠住林悦染血的指尖,"明日未时,劳烦五姑娘将佛前供的锡罐请来——听说贾府要往铁槛寺添三千斤松木?"
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急响时,林悦才发现掌心血渍不知何时蹭上了王妃的鲛绡帕。
她望着帕角逐渐显现的暗纹,突然将滚茶泼向窗外惊起的夜鸦。
王熙凤绣鞋上的香灰被溅湿成团,正落在残存的碎瓷尖角上。
当更鼓敲过四响,茶房梁柱突然坠下半片残破洒金笺。
林悦用染血指尖抹开笺上金粉,那些浮光竟与王妃离去的轿帘流苏如出一辙。
她将碎瓷嵌入玉镯缺口,听见佛堂方向传来锡罐滚动的闷响。
西花厅的紫檀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忠顺王妃遗落的那方鲛绡帕,此刻正在铜炉余烬里显出一行朱砂小字。
林悦望着王熙凤遗落的东珠滚进香灰,突然将染血的《大观茶论》残页投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