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水纹突然剧烈晃动,贾悦猛地攥住佛珠后退半步。
伽楠木的冷香混着孔雀翎的腥气在帐幔间游走,沈墨的银针已挑开中衣第二层夹棉,露出用金线绣着波斯文的暗袋。
"这是贾珍书房那柄弯刀的刀鞘料子。"沈墨用帕子裹住手指轻捻布料,"上月西海沿子进贡的浮光锦,圣上赐给北静王府的不过三匹。"
贾悦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鎏金香球。
掀开镂空雕花的银盖,半截断香正泛着诡异的青紫,"今早尤大嫂子说念珠绳子朽了,偏要拿我的伽南香去熏——"
话未说完,外间传来细碎脚步声。
沈墨迅速将染毒的中衣塞进描金箱笼,指尖在箱扣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侍书端着药盏进来时,正撞见贾悦伏在案头抄经,沈墨执笔在旁批注《金刚经》的梵文译本。
"五姑娘该喝安神汤了。"侍书将青瓷碗搁在缠枝莲纹的茶托上,眼神却往箱笼处飘。
贾悦瞥见碗沿沾着的胭脂痕——那是赵姨娘最爱的牡丹醉。
沈墨突然咳嗽起来,广袖拂过案头时,那截断香已落入侍书裙裾的褶皱里。
贾悦端起药碗作势要饮,腕间佛珠突然撞在碗沿,溅起的水花正落在侍书手背。
"啊呀!"侍书吃痛缩手,藏在指甲缝里的雄黄粉簌簌落进药汤。
贾悦看着迅速泛黑的汤药,忽然对着窗外笑道:"环兄弟既来了,怎不进来喝盏茶?"
竹帘哗啦掀起,贾环阴着脸跨进来,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碰着门框叮当作响。
沈墨的银针在砚台边沿轻敲,那玉佩竟发出细微蜂鸣。
"五姐姐好灵的耳朵。"贾环盯着箱笼上未干的水渍,"听说浆洗房弄坏了姐姐的衣裳,姨娘特意让我送匹云锦来。"他示意小厮抬上木箱,掀开的锦缎下却压着半幅未绣完的百子千孙帐——正是王熙凤小产那日烧毁的旧物。
贾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当年凤姐那胎原是双生子,接生婆子从赵姨娘院里出来后,产房里就多了带雄黄味的安神香。
此刻帐角残留的孔雀翎,与中衣上那枚形状分毫不差。
沈墨突然轻笑:"环兄弟可知波斯弯刀开刃,需用孔雀血淬火?"他指尖银针倏地刺向木箱,云锦下突然窜出道黑影。
贾环惨叫后退,却见箱底钻出只黑毛碧眼的波斯猫,额间金箔贴着的正是消寒图缺失的那枚节气符。
更漏声又起时,尤氏带着两个粗使婆子突然造访。
她鬓边新簪的赤金步摇晃得人心慌,手里却捧着个错金博山炉,"听说悦儿夜里睡不安稳,这是你珍大哥从玄墓蟠香寺求来的沉水香。"
贾悦接过香炉的刹那,佛珠突然烫得惊人。
炉盖缝隙渗出的青烟竟在空中凝成半张女人脸,那缺失的右眼位置,赫然是贾珍书房暗格里的波斯弯刀纹样。
待众人散去已是三更。
沈墨从袖中取出张薛涛笺,上面用胭脂描着藕香榭的建造图,"方才那猫窜出去时,爪印留在雪地上的轨迹..."他蘸着茶汤在案上勾画,未竣工的水榭地基处,竟藏着个与北静王府后花园如出一辙的八卦阵。
贾悦将佛珠浸入铜盆,伽楠木遇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波斯文。
沈墨就着摇曳的烛光辨认,突然变了脸色:"这是西域巫蛊的献祭咒,最后一行写着...写着重阳夜,藕香榭,借胎还魂。"
梆子声穿透雪幕时,两人摸黑来到藕香榭。
未封顶的梁柱间悬着数十盏琉璃灯,每盏灯罩上都用雄黄画着消寒图的节气符。
贾悦的绣鞋踩到块松动的青砖,底下埋着的鎏金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九十九片孔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