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阁的烛火熬到三更才灭。
贾悦合眼不过两个时辰,窗纸上刚泛起鱼肚白,就听见外间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姑娘,周瑞家的来了!"紫鹃掀帘进来时,鬓角还沾着未擦净的睡痕,"说是有急事,在廊下候着了。"
贾悦翻身坐起,锦被滑落到腰际。
昨夜那丝沉水香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尖触到枕畔凉丝丝的翡翠簪——这是方才迷迷糊糊中攥了半夜的。"让她进来。"
周瑞家的掀帘而入时,鬓角沾着晨露,青布裙角还带着泥星子,显然是从角门一路跑过来的。
她见贾悦已披着月白夹袄坐在妆台前,忙福了福,喉结动了动:"五姑娘,您那绣坊的事......"
"说。"贾悦拿木梳理顺发尾,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眼底却凝着霜。
"东边三家布庄今早突然停了供货。"周瑞家的搓着帕子,"小的今早去茶房听那些跑腿的闲聊,说有人在市集里散布,说咱们绣坊的绣线掺了草灰,染出来的帕子洗两次就掉色。"她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昨儿夜里有个老绣娘的儿子被马踩了脚,那马......那马是薛大奶奶院里管马厩的张二养的。"
贾悦的梳子"啪"地掉在妆匣上。
镜中映出她泛白的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妆匣边缘——那是前儿新换的酸枝木,刻着缠枝莲,此刻被她指甲掐出几道白痕。
"周嫂子。"她突然抬头,眼底有星子在跳,"你且去账房把这三月的出货单誊一份,再找那几个停货的掌柜,就说五姑娘请他们吃茶,茶钱我出。"她顿了顿,"另外,老绣娘那边,你带两贴金创药去,就说是我送的。"
周瑞家的应了声,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小的瞧着,许是有人想趁乱......"
"我知道。"贾悦打断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晃的竹影,"夏金桂昨日丢了脸,总得找补回来。"
等周瑞家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紫鹃才捧着温水上来:"姑娘,您昨儿夜里就没睡踏实,要不先喝口粥?"
贾悦摇了摇头,接过紫鹃递来的青缎外衫。
衣襟上的并蒂莲绣得极精致,是前儿绣坊新出的样式——如今倒成了讽刺。
她系着盘扣,突然笑了一声:"紫鹃,你说这宅斗像什么?"不等回答,又道,"像筛子,筛得人骨血都要漏尽,偏还要装出满当当的样子。"
日头过了三竿时,贾悦在梨香院外等到了沈墨。
他穿着月白湖绸直裰,手里摇着把湘妃竹扇,远远看见她,便收了扇柄上的流苏:"五姑娘可是为了今早的事?"
"沈公子倒消息灵通。"贾悦跟着他进了旁边的茶棚,小二刚上了盏碧螺春,她就直入主题,"那些谣言,您看......"
沈墨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案相碰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