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大院在办头七。"林晚照指着远处飘摇的白幡,她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我们混入吊唁人群时,发现灵堂供奉的竟是商会会长夫人的牌位,香案上的东巴纸人却画着马帮大当家的生辰八字。
绕过照壁,六角井台的锁龙链发出细响。我借着祭幛遮挡向下窥视,井水倒映的却不是星空,而是二十年前的新婚场景:穿凤冠霞帔的新娘正将扎染荷包系在青铜虎符上,而窗外闪过的人影腰带佩着景颇刀。
"小心!"林晚照突然将我扑倒。三支乌木算筹钉在我们刚才的位置,排列方式与马帮二当家咽喉那支完全相同。抬头望去,穿孝服的管家正站在三滴水照房屋顶上,手中算盘珠泛着幽蓝。
我们追到染坊时,整院晾晒的扎染布在夜风中如群魔乱舞。靛蓝布匹间突然刺出缅刀,林晚照甩出银镯击偏刀锋,镯子嵌入晾布架机关,整座染坊突然开始旋转。那些浸泡染缸竟是用鹤庆银器改造的离心装置,剧毒染料化作箭雨倾泻而下。
撞开侧门瞬间,月光照亮祠堂匾额上的刀痕——与婚书指印完全吻合。供桌上方的《张胜温画卷》摹本突然脱落,露出暗格里的牛皮账本。泛黄的纸上画着茶马古道地图,每个驿站都标着东巴文数字,合计正是六盏灯笼对应的失踪骡马数。
"原来金印是钥匙。"林晚照突然用银簪挑开账本夹层,滇王金印的印蜕赫然显现。她将金印按在祠堂地砖的莲花纹上,整座地面突然下沉,露出布满钟乳石的地下溶洞。洞壁挂着上百个扎染荷包,每个都缀着不同年份的铜钱。
溶洞尽头的青铜祭台上,二十具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干尸呈环形跪拜。中央水晶棺里躺着穿嫁衣的新娘,她手中握着的景颇刀,与商会会长那柄一模一样。棺椁上的东巴文记载着骇人秘术:以百家新娘魂魄养刀,可开阴阳路引马帮亡魂运毒。
身后突然响起骨哨暗语,七个方位同时亮起火把。穿扎染孝服的商会会长从阴影中走出,他手中的刀正滴落新鲜血液:"当年你们用假婚书换走真金印时,可曾想过新娘会成为最完美的蛊皿?"
林晚照的银月佩突然映出水晶棺里的异象——新娘嫁衣下摆的扎染梅花,正在月光中渗出黑色汁液。那些汁液触及钟乳石的刹那,整座溶洞开始震颤,悬挂的荷包铜钱发出招魂铃般的共鸣...
溶洞顶部的钟乳石如利剑坠落,林晚照拽着我滚进水晶棺下的凹槽。她突然扯断颈间银链,将坠子按进棺椁侧面的云纹凹槽——那竟是缩小版的滇王金印!
"喀拉拉"的机括声中,水晶棺底突然翻转,我们随着新娘尸体坠入冰冷暗河。浮出水面时,眼前赫然是滇越铁路的七号涵洞,铁轨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幽光。林晚照举起银簪,簪头映出铁轨上细微的划痕:"是缅甸毒骡的蹄铁印。"
涵洞深处传来蒸汽机车的轰鸣,我们踩着枕木狂奔。转过弯道时,整列铁皮货车正缓缓驶来,车顶捆着数十个柏木箱,箱面绘满东巴文镇魂符。林晚照突然掀开轨道旁的检修井盖:"这是法国人设计的转辙机关!"
井下布满黄铜齿轮,中央的制动杆上却缠着扎染布条。我拉动制动杆的刹那,车头突然喷出绿色毒雾,车窗内闪现出商会会长狰狞的脸。林晚照将银簪插入齿轮缝隙,转头大喊:"铜钱年份!"
我掏出染坊祠堂里记下的铜钱序列:民国三年、八年、十三年...脑海中突然浮现马帮账本上的东巴文数字。当银簪转到第七个卡槽时,整列火车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车皮竟如折扇般节节脱钩!
失控的车厢撞向山崖的刹那,我们跃上最后一节货箱。木箱在撞击中碎裂,涌出的不是烟土,而是上百个扎染荷包。林晚照割开荷包,霉变的普洱茶饼里裹着干瘪的婴尸,每具尸身都绘着纳西族星图。
"这才是真正的蛊皿。"她声音发抖,"用百家新娘的子嗣炼..."话音未落,车顶突然被景颇刀劈开,商会会长的刀锋已抵住她的咽喉。
我摸出怀表砸向车壁的汽灯,飞溅的煤油瞬间引燃荷包。火光中,会长脸上的皮肤开始皲裂,露出下面布满刀疤的真容——竟是二十年前本该死在火把节的新郎!
"当年你们用假死药换走金印时,可想过马帮兄弟要世代为蛊毒所困?"他的刀尖挑开林晚照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三色梅纹胎记。我突然想起喜洲灵堂的婚书,那新娘的姓氏正是"林"。
汽笛声穿透夜空,列车即将驶入跨国铁桥。林晚照突然哼起白族哭嫁调,会长握刀的手猛然颤抖。趁他分神之际,我扯下车厢的紧急制动链缠住他的脚踝。列车在剧烈震动中脱轨,我们随着漫天荷包坠入怒江。
晨雾散尽时,我在江滩捡到半枚青铜虎符。符身上的云雷纹指向苍山深处的无名祭坛,而符脊新出现的刀痕,与林晚照失踪前塞给我的东巴纸完全吻合——那上面用朱砂画着轮回转生阵,中央赫然是她幼时的画像。
江面飘来扎染碎布,三色梅纹在朝阳下泛着血光。马帮的骨哨声从茶马古道传来,混着法国机车的汽笛,在崇山峻岭间回荡成新的死亡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