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跳:"就是账册上写的那个七星窑?"
她点点头:"那是镇外废弃的瓷窑,据说二十年前发生过火灾,死了七个窑工。父亲问我...人死后会不会真的变成厉鬼索命。"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以为他只是年纪大了胡思乱想,没想到..."
"钱镇长,"我转向一直搓手跺脚的钱有福,"周老爷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商业往来?"
钱有福的胖脸上渗出油汗:"这个...周老爷做药材生意,难免有些竞争。不过要说仇家..."他压低声音,"上个月重庆来的那个参议员,好像因为什么批文的事,跟周老爷在茶馆里吵过一架。"
我正想细问,忽听外面一阵骚动。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气喘吁吁跑进来:"镇长!不好了!七星窑那边...又发现一具尸体!"
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沈雨桐的医箱"啪"地掉在地上,器械散落一地。
"什么人?"我厉声问。
"还、还不清楚,"小警察结结巴巴地说,"放羊的娃儿看到的,说挂在窑口的老槐树上,身上...身上也贴满了黄纸钱!"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走,经过沈雨桐身边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手指冰凉,但眼神坚定得不容拒绝。我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周府。背后,钱镇长杀猪般的叫声追上来:"景明啊!这事千万要查清楚!纸钱索命的说法要是传开,全镇人都得吓疯喽!"
晨雾已散,秋阳灼人。我大步流星穿过古镇街道,沈雨桐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路过我的草药铺时,我顺手从门廊取下常备的勘察包。
"你对七星窑了解多少?"我边快步走边问。
沈雨桐微微喘息:"只听老人们提过。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后,那里就成了禁地。有人说..."她顿了顿,"夜里能听到窑里有哭声。"
我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但心里却想起死者手中的地契残片和账册上的记录。七星窑显然与周老爷的死有关联,而如今那里又出现了第二具尸体...
出镇半里,山路渐陡。转过一个山坳,破败的七星窑赫然出现在眼前——七座馒头状的窑洞依山而建,黑黢黢的窑口像一张张饥饿的大嘴。最中间的窑洞前,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枝丫狰狞,树下已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山民。
"让开!"我拨开人群,抬眼望去,顿时胃部一阵抽搐。
槐树最低的横枝上,一具男尸随风轻轻晃动。他穿着时髦的西装,但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紫黑色斑块。最骇人的是,他全身上下贴满了黄纸钱,每张上面都用朱砂写着"贪"字,与周老爷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是重庆来的参议员..."有人小声说,"前天还见他住进悦来客栈呢..."
沈雨桐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半步撞在我身上。我扶住她,目光却死死盯着尸体脖颈上的勒痕——那不是绳索的痕迹,而是一道深紫色的淤青,形状古怪,像是...
"用手掐死的。"沈雨桐低声道,声音发颤,"但死后才挂上去的。尸斑显示他至少死了十二小时以上。"
我点点头,目光扫视周围。窑口杂草丛生,但有一处明显被踩踏过。我走近查看,在泥土中发现半个清晰的脚印——小巧,像是女式皮鞋。
"沈小姐,"我头也不回地问,"你穿多大尺码的鞋?"
身后一片寂静。我转身,只见沈雨桐脸色煞白,双手紧握成拳。
"36码。"她冷冷地说,"但这里穿这个尺码的人不止我一个。裴先生是在怀疑我吗?"
我耸耸肩:"只是排除法。"其实我已注意到她的鞋跟形状与泥印不符。
勘察完现场,我让赶来的乡警放下尸体。在死者西装内袋里,我找到一个皮夹,里面除了一些钞票外,还有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七星重燃日,冤魂索命时。"
落款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月"字旁加个"亏"。
"这是什么意思?"沈雨桐凑过来看。
我摇摇头,将纸条收好。转身时,忽然注意到最中间的窑洞口有些异样——那里的杂草不仅被踩倒,还有拖拽的痕迹。我打着手电筒钻进去,窑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
手电光柱扫过窑壁,我猛地停住——墙上用木炭画着七个扭曲的人形,每个人形心口都插着一把刀,下面写着名字。最右边的那个人形旁,赫然写着"周鸿儒"!
"沈小姐!"我喊道,"你父亲...二十年前与这七星窑有什么关系?"
没有回应。我转身走出窑洞,却发现沈雨桐不见了。问围观的山民,都说没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站在窑口,秋风吹得槐树沙沙作响。两起命案,同样的黄纸钱,都与七星窑有关。周老爷账册上的记录,烧毁的地契残片,墙上的七个诅咒人形...这一切都指向二十年前那场神秘大火。
而沈雨桐——这个突然归来的养女,对案件异常的关注,以及她消失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摸出口袋里的地契残片和那张诡异纸条,我决定先回镇上查查周家的底细。直觉告诉我,沈雨桐隐瞒了什么,而真相,或许就藏在二十年前那场吞噬了七条人命的大火中。
转身下山时,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回头望去,只见七个黑黢黢的窑洞张着大口,仿佛在无声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