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却摆摆手:“咱们搞企业的,得知道——银行不动,就是最大的动作。特别是九十年代,有话不说死,有章程留空位,那就是留人情。”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工地脚手架上挂起的“春雷置业”横幅,轻声说:“只要他们还愿意打电话回来,就是怕你真能撑过去。”
办公室里气氛没松多少,但罗燕的眉头,终究舒展开一点。
罗燕一身工地马甲,脚踩防滑鞋,先后走访了三家材料供货商与两个承包队的驻点。
“春雷那边真分家了?”三利水泥厂的刘老板放下茶杯,一边翻着车队调度表一边问,“你们这不是厂子里出乱子吧?”
“怎么说呢。”罗燕语气平缓,“协议是签了,账分开了,人还在。”
“那以后谁付我们钱?”
“你手上这批,还是我们春雷置业的合同,我签的字,钱照旧按章走。”她拍了拍随身带着的红色公章包,“印还在我这儿。”
走出材料点,她又拐进了二栋楼底的宿舍棚,里面是地坪包工的工头赵彪,正蹲在纸箱上擦汗。
“罗总。”赵彪见她进来,没起身,只是低声问,“你那边还在?”
“还在。”
赵彪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你人在,我就敢拉人开工;你要撤了,我们也只能认命。”
罗燕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一句:“咱们赌的是这楼能不能封窗,不是文书好不好看。”
身后,赵彪冲外头吼了一声:“老吴,把那堆模板立起来,下周起,夜里加班干活了!”
审批科办公室里,文件堆得比水泥还厚。李向东和罗燕坐了近两个小时,才等来主办科员的回话。
“项目不违规,主体规划没动,分拆手续也合规。”年轻的审批员推了推眼镜,“但施工图你们得重新送审一轮,尤其是副楼那块,要走备案重新编号。”
李向东点头:“我们按章走。”
“还有,这次别带缺项材料——有些厂子老送不齐。”
“我们不是那种厂子。”罗燕语气不卑不亢。
下楼时,李向东在一楼大厅停了一下,望着窗外阳光洒在广场上的石狮。他低声说:“从今天起,春雷地产必须像国企一样跑流程,像民企一样掏干劲。”
“我们不图快。”罗燕接话,“要图稳。”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街对面,一辆黑色小车里,有人落下墨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风声虽缓,浪却未停。
夜已深,办公室楼层静得只剩墙角风吹纸页的沙沙声。罗燕披着外套坐在桌边,灯光昏黄,新刻的“春雷置业发展有限公司”红章摆在桌上,油墨未干,透着一点生涩又扎眼的光。
她盯着那枚章,像在看一枚烙铁,手指抚过章边却始终没有盖下去的动作。
门轻轻被推开。李向东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还没回去?”他把茶放下,语气柔和。
罗燕轻声:“你知道这章落下那一刻,意味着什么吗?”
李向东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