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阿宸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屋檐下看书或静养,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他通常更愿意待在能看到院子、感受到外面气息的地方。
林晚照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走到阿宸的房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敲门。他明显不想被打扰。她只能压下心头的疑虑,开始准备今天出摊要用的东西。
然而,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手头的活计上。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调拌料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差点放错了调料。院子里静悄悄的,隔壁房间里也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这种寂静反而让她的心更加不踏实。
过了一个多时辰,阿宸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他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比早上更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有些过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那是他来时身上唯一的行李,里面大概只有几件换洗衣物。
他走到林晚照面前。林晚照正在将做好的面点装进食盒,看到他拿着行李出来,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住了,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林姑娘。”阿宸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保持的平稳,“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叨扰多日,也该告辞了。”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林晚照还是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她抬起头,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找到一丝不舍或者别的情绪,但那里只有一片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这么快?”她讷讷地问,声音有些干涩,“你的伤还没好利索……”
“已经无妨了。”阿宸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行走坐卧已不受影响,不宜再继续打扰。”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分量不轻的钱袋,递向林晚照。“这些,是这段时日的食宿和医药费用,还有……昨日之事,给你添麻烦了,也算一点补偿。”
林晚照看着那个钱袋,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连摆手。“我不要!我救你又不是图你的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脸上也涨红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别人用金钱来衡量她的善意和关心,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愤怒。她知道他可能身份不一般,但这绝不是他可以这样做的理由。
阿宸拿着钱袋的手顿在半空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表情,眼神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林姑娘误会了,我并非此意。只是……”他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只是不想亏欠于你。”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林晚照固执地摇头,眼圈更红了,“你要走就走吧,我……我不留你。”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要忍不住的泪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掏空了一块。
阿宸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片刻。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难过,也可能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他将那个钱袋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然后低声道:“林姑娘,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院门走去。他的步履依旧沉稳,甚至比来时更加挺拔,只是那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孤绝和……仓促。
林晚照听到他开门、关门的声音,肩膀微微颤抖着。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她才猛地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院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真的走了。 就这样走了。 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甚至没有告诉她,他要去哪里,他到底是谁。
她走到石桌边,看着那个静静躺在那里的钱袋,只觉得无比刺眼。她没有去碰它,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阳光依旧明媚,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灶房里还飘散着食物的香气,但那个坐在屋檐下安静看书的身影,那个会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身影,那个让她心湖泛起涟漪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仓促,像一阵风,吹皱了她平静的生活,然后又悄然离去,只留下满院的阳光和她心头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怅惘。
她蹲下身,慢慢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葱花捡起来,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终于摆脱了潜在的麻烦,还是该为这突如其来的离别感到难过。或许,两者都有吧。
只是,心里那个角落,确确实实地空了一块。那个叫阿宸的男人,在她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林晚照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腿脚有些发麻,脸上的泪痕也被晨风吹干,留下淡淡的紧绷感。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走过去,将石桌上的那个钱袋拿了起来。
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里面硬币的轮廓和分量。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她这样靠着小本生意勉强糊口的人来说,甚至算得上一笔小小的财富。
她捏紧了钱袋,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布料攥破。心里那股被轻视的委屈和愤怒再次涌了上来。他以为这样就能两清了吗?用钱来偿还她的照料,甚至……偿还他奋不顾身救她的那一下?这简直是对她,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
她几乎想立刻追出去,把这钱袋狠狠砸回他身上。但巷口早已空无一人,她甚至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追,又能去哪里追?
最终,她泄了气般地松开了手。她不能用这钱。用了,就好像真的承认了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短暂的、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交易。她将钱袋随手扔进了自己屋里的一个旧木箱底层,压在几件不常穿的旧衣服下面,眼不见心不烦。
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