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经历了两拨刺客的突袭,虽然最终都被雷霆手段镇压,但死亡的阴影和未散的血腥气,还是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只知风花雪月的皇亲贵胄和世家子弟们,此刻早已没了狩猎的兴致,一个个面色惨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方才那几名黑衣刺客被暗卫当场格杀的场面,太过血腥,太过直接,让他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
尤其是想到第二波刺客的目标,竟然可能是那位刚刚舍身救驾、此刻生死未卜的婉嫔娘娘,众人心中更是疑云密布,后怕不已。这围场,显然已经不是什么游猎享乐之地,而是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就在人心惶惶,各种猜测和恐惧蔓延之际,紧闭的中军大帐帘幕被猛地掀开。
萧元宸萧元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像一座骤然降临的冰山,瞬间冻结了周围嘈杂的议论。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染了血迹的龙袍,并未更换,只是随意披了一件玄色的大氅,更衬得他面色冷峻,下颌线紧绷。
连续的变故和又一夜未眠的守护,让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锐利如鹰隼,扫过众人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压抑的暴戾之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落向远方漆黑的夜空,声音冰冷而沉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惊魂未定的皇亲贵胄耳中:“今日围猎,到此为止。”
简短的八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让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只是暂时中断的部分人彻底死了心。
萧元宸顿了顿,视线缓缓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继续道:“刺客的目标是朕,与诸位无关。经查,围场内外已无其他威胁。”他这话半是安抚,半是警告,既表明刺杀是冲着他来的,也暗示着他已掌控局面。“即刻起,所有人等,准备返回。围猎到此结束。”
他语气平淡,却无人敢质疑。
“朕知道,今日之事让诸位受惊了。”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帝王的体恤,却依旧疏离,“若有担心路途安危者,可随御林军大队一同返回京城,朕会确保你们安全抵达。”
这话一出,不少胆小的宗室和世家子弟立刻如蒙大赦,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御林军同行。谁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钟,更不想在回程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
命令下达,整个营地立刻忙碌起来,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而萧元宸,却转身又回到了帐内。他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径直走到床榻边,弯下腰,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冰冷的气场截然相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中的林婉照连同裹在她身上的锦被一同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很稳,手臂坚实有力,却又刻意放缓了力道,生怕一丝一毫的颠簸会弄疼她。林婉照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气,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萧元宸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冰冷瞬间融化,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自责。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珍宝,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了大帐。
外面准备妥当的御林军和皇亲国戚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堂堂天子,竟然亲自抱着一位嫔妃!而且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这景象,比刚才刺客突袭还要让人震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萧元宸和他怀中的女子身上,复杂难明。有震惊,有嫉妒,有不解,也有了然。
萧元宸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此刻仿佛只剩下怀中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女人。他抱着她,径直走向那辆最宽敞、最华丽的御用马车。内侍早已在车旁候着,连忙放下脚凳,掀开车帘。
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温暖舒适。萧元宸亲自将林婉照轻轻放在软榻上,仔细调整好她的姿势,又掖了掖她身上的锦被,确保她躺得舒服安稳。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自己也坐了进去,就坐在软榻边沿,一只手始终轻轻覆在林婉照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另一只手则撑在榻边,稳住自己的身体,也随时准备应对马车可能的晃动。
“启程。”他对外面的内侍吩咐道,声音低沉。随后大军拔营。御林军统领命令小部分御林军留下拆掉营帐做好善后工作。
“是。”
随着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开始缓缓移动。但所有人都注意到,皇帝的御驾行驶得异常缓慢,慢得几乎像是在散步。后面的车马不得不也跟着放慢速度,排成了一条长龙。
车厢内,光线有些昏暗。萧元宸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婉照的脸。她的眉头即便是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伸出手指,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却在触及她皮肤的前一刻停住,生怕惊扰了她。他看到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便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极其轻柔地为她拭去。
他的动作专注而温柔,与平日里那个杀伐决断、威严冷酷的帝王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忧心忡忡、束手无策的丈夫。
他心中翻江倒海。婉婉替他挡箭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尖叫,她飞扑过来的身影,她倒下时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是谁?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军中的叛贼是冲着他来的,那第二波刺客呢?李贵妃?还是那个看似柔弱无辜的沐柔影和她背后的沐家?亦或是,还有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
无论是谁,他发誓,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马车行进得极慢,车轮碾过草地和泥泞,发出轻微的声响。萧元宸能感觉到身下轻微的颠簸,他下意识地调整坐姿,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吸收掉震动,不让一丝一毫传到林婉照身上。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甚至开始有些迷信地想,只要他一直这样握着她,她就不会离开他……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晨曦微露。缓慢的车队像一条沉默的河流,蜿蜒着向皇宫的方向流淌。偶尔有其他马车不耐烦这龟速,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超了过去,但很快又被御林军约束着归入队尾。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没有人敢打扰御驾的这份沉重与压抑。
萧元宸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婉照。看着她苍白的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回到宫里,让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他的婉婉,绝对不能有事!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最终停在了皇宫门前。萧元宸再次亲自抱起林婉照,在一众宫人敬畏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朝着内宫走去。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怀中的女子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这强烈的反差,预示着一场即将在紫禁城内掀起的巨大风暴。
萧元宸小心翼翼地将林婉照抱回了灵秀宫,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亲自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微弱的呼吸。宫内的侍女太监们大气不敢出,连走路都踮着脚尖,整个灵秀宫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寂静和紧张。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永和宫的李贵妃听到时,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脸上却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心中暗道:就算没死在围场,本宫看你还能活多久!贱人,竟让陛下如此失态!
慈宁宫偏殿
那位尚未行大典的“准皇后”沐柔影,正由宫女伺候着梳妆。听到禀报,她手中精美的玉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美丽的脸庞瞬间笼罩上一层阴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怨毒。“亲自抱回宫?宸哥哥……你怎能如此待我!”她低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其他如柳嫔、苏珍妃等一众妃嫔,心思各异。有纯粹好奇的,想看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婉嫔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冷峻的帝王如此上心;有暗自嫉妒的,酸溜溜地想着不过是个乡野村姑,走了什么狗屎运;更有心思深沉者,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在这场风波中为自己谋取利益。
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婉照此刻已然成了众矢之的,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小小的灵秀宫上。
萧元宸在灵秀宫守了许久,直到太医再三确认林婉照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凶险万分),他才在顾玉全和一众大臣的催促下,不得不暂时离开,前往前朝处理因围场刺杀而堆积如山的紧急政务。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守在殿内的暗三、暗四,以及雨春、雨冬,还有太医:“给朕看好了婉嫔!若她再有任何闪失,你们提头来见!”他眼神凌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那冰冷的杀意让众人心头发颤,连连称是。
然而,帝王前脚刚踏出灵秀宫的宫门,后脚,灾祸便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