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完一觉,竟然是星期一。
尘黛拖拖拉拉沿着西大街往南走,到第一个路口,停了一下,唉,不能去奶奶家。
继续直行,第二个路口往东就是幼儿园了。
此刻,连跑带跳的孩子们正从不同的街、胡同冒出来汇向同一个方向。
尘黛不时低头看看裤子上的油点,即便张美英很想做到整洁,但早上从桌案前跑到床边着急忙慌给她穿衣,又着急忙慌跑回饭篮旁,总不免留下几个油指头印。
“啊啊啊啊!”
一个小女孩忽然惊恐大叫。
一只个头到她半腰的大公鸡正追着她的脚脖子点头如捣蒜地啄,女孩一边惧然哭泣,一边脚步错乱地躲避尖嘴,鸡的小眼睛聚精会神,卯足劲,脖子一伸,精准发力。
“谁的鸡?吓着孩子!”
一块土坷垃从地里射出,把鸡砸得扑棱棱乱跳,又耐力十足咯咯咯返回,女人只好从地里出来,连骂带卷,把鸡一脚踢飞。
尘黛往前看去,被鸡追的是尘静婷,撵鸡的是尘平的老婆,杨雪芹。
“尘静婷!”尘黛喊。
“狗!”
惊魂未定的尘静婷转过身,指着尘黛身后,刚涌到脸上的血色又跌了下去。
“露露,回去。”尘黛顺指回头,看到自家的狗。
露露停下,粗壮小短腿,撑住胖胖身躯,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可爱至极地看着尘黛。
尘黛走它走,尘黛停它停,始终保持三米距离,扔个土块,它往后退几步,土块落地,马上回到原位,渡东庄的动物像渡东庄的人一样,打不败。
尘黛已与它来回对峙几个回合,再耽误下去,怕是教室里又没坐了。
“尘屿!尘屿!”尘黛朝着家喊。
尘屿从大门里跑出来,心照不宣地把露露抱回家。
尘屿是不用去幼儿园的。
尘黛升大班时,张美英认为姐弟俩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越过小班、中班,一口气直接把三岁的尘屿送进了大班的课堂。
尘屿坐在凳子上,透过窗户,安静地目送张美英穿越校园,走出大门,然后以惊人的毅力开始哭,哭声绵延不断,泪水源源长流。
老师从劝说改为呵斥到恐吓又无视,一切都无法影响他对哭的专心致志。
中午放学铃一响,哭声戛然而止。
下午来,坐好后,泪预落,声先起。
最后老师不得不把他请出了校门,尘屿的幼儿园生涯以半天的时间告终。
尘黛和尘静婷迈入教室时,正好空着一张桌子。长桌长椅共用一个,一个突然起来,另一个准跌一个跟头。
两个人刚坐下,韩瑶瑶进来了。
高耸的马尾扎着玫红色纱花,像她的人一样嚣张。韩瑶瑶站在门口扫视,尘黛和静婷聊天的笑凝在脸上。
“起开!”韩瑶瑶径直走到尘黛这桌,命令道。
坐在临过道的尘黛站起让开,韩瑶瑶坐到了中间。
课桌下韩瑶瑶的腿劈叉式往外分,课桌上胳膊大鹏展翅般往外伸,静婷和尘黛不断往边上移。
“我二叔是抓坏人的。”韩瑶瑶大声道,保证整个教室响起回声,如同说了好几遍。
“你二叔有那个吗?”有同学比了个八的手势。
“当然有。”韩瑶瑶拿眼瞥向尘黛,怕别人不信,又加了句“我见过,我还摸过呢。”
全班投来羡慕与害怕混杂的目光。
尘黛的屁股已经有一半掉到了凳子下面,最后她不得不站起来走向讲台。
讲台沿边已经坐了一圈学生,尘黛在靠近教室门口的那头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