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黛到宿舍时,熬过考研的舍友们还塌陷在被窝里恢复元气,纷纷探出头看着一身寒气的尘黛。
那个被男朋友带着提早接触社会的人,那个每次考试都只能勉强及格的人,那个整个宿舍唯一不考研的人,那个听说在写重男轻女、家暴与产后抑郁的人,好像从另一个时空里来。
“豆浆,包子,油条,豆腐脑。”尘黛提提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我饿的都不想起床,越不起越饿,越饿越不想起。”陈换换厚被子盖到脖子道,又伸出胳膊,“给我一个包子,豆浆加糖了吗?”
“尘黛,你男朋友对你好吗?”蔡贝问。
“还……挺好的。”尘黛稍愣。
“那你怎么会去关注,那么阴暗的东西。”
正巧,周星娇妈妈打电话来,遍遍道雾霾的危害,嘱咐出门戴好口罩,说正在给她熬雪梨汤,要不要爸爸去接等等。
“我们都在一个世界上,但每个人活的世界其实不一样。”陈换换道。
尘黛手机响,尘英发来照片,雾霾中的一栋楼。
“你看,真成鬼楼了。”
“等下给你寄点灯笼、挂件、贴纸之类,张灯结彩装扮鬼楼,一片红彤彤。”尘黛回。
“红色穿透力最强,浓白雾中朦胧红,真有鬼市的感觉啊,尤其配上我们这些早出晚归的人。”
“戴好口罩。”尘黛嘱咐。
“雾霾还需要戴口罩啊,农民工一边刷油漆一边吸雾霾,以毒攻毒。”
“尘黛,想去哪?”陈换换喝着豆浆问。
宿舍共六人,四个人谈了男朋友,唯有星娇和换换单身,但星娇常回家。需要狂欢的唯一的今天,舍友们约了各自男友出门玩耍,从不表露孤独的陈换换,忍不住给尘黛发了消息。
“随你。”
“去吃自助怎么样?敞开了吃,吃很多很多。”
“好。”
陈换换跃起,裹了羽绒服出门。
“月月也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陈换换道,神情里不是嫉妒,也不是祝贺,而是掠过一层失败与落寞。
“那挺好。”尘黛未察觉,只看着眼前的霾。
“她在考研期间谈了男朋友,考研期间!我在拼命学习的时候!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保证六点到图书馆排队,中午回宿舍休息,从不脱鞋子,晚上管理员的哨子响了很多次才走。她竟然有空谈男朋友,而且晚上一到九点就从自习室走了。”
尘黛转向她。
“我的自尊心不想让我承认,但我现在必须承认,我很笨,资质平庸,我真的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考上了大学。我比别人更提早地准备考研、考编,甚至从开学第一天,就着急忙慌赚钱。最后的结果是,和别人齐平。”
“可是你是我们班第一个拿到国家励志奖学金的人。”尘黛道,有点吃惊,陈换换的忽然自我剖析。
“我一会儿喝点酒,啤酒就行,我就喝一瓶,你监督我。”
“好。”
“我最讨厌醉酒,你见过耍酒疯的人吗?”
尘黛想起暖瓶狂炸中撕裂叫喊的念念,想起玻璃碎掉蒙着被子惊悸的晨阳,想起不断转动玉米脱粒剂的呆滞的尘英,想起坚决不掉眼泪的倔强的姜娜,想起望着满树芙蓉花的沉默的李明澈。
“我爸,他喝醉了,在院子里打滚,一边打一边骂娘,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们全家人都无法将他从雨中拽起来,那么大的雨都稀释不了他身上的酒气。一个大男人,一个家里的顶梁柱,烂醉如泥的在雨里打滚。自那天起,我觉得我的家,我整个人已经塌了。”
“他们不让我姐上学,他们要省下钱供我哥上,不仅他们要省,还让我姐上班的钱也要攒下来,给我哥用。我哥学习不好,就考了个技校,我不愿意,我跟他们打赌,我如果考上重点高中,他们必须让我上。我拼命学,我脑子多笨啊,我真的用了我所有力气,考上了我们那最好的高中,又死记硬背拼命拼命考上了大学。”
“宿舍的人都报了考研辅导班,英语的、政治的。她们都比我聪明,我害怕啊,我也想报,我妈不说话,我爸说可以,但等我赚了钱,报名费要连本带息的还回去,利息不多要,按银行的要求就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