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化。没错。
在往慧音老师冲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兽化了。
但是这不是她探究为什么自己会兽化的时候。
上白泽她抱起了倒在一边的慧音老师,她眼中泛着的是泛着修罗的眼神,那目空一切蔑视一切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驱魔人,而她视线每到一处,那些驱魔人都惊恐地往后退,甚至武器跌落在地面上都不敢去拾取。
兵败如山倒,现在这群驱魔人已经失去了战意。上白泽走到我的身边,我趴在地面上仰视着她,那长长的角让我感觉到恐惧,而令我更为恐惧的是她那修罗一般的眼神。那是凌驾于一切狩猎者,战鬼之上的眼神。
“天子酱,我们要走了。”
那是带着稍微冰冷的语气。
我很害怕,我不想站起来。
“也是呢,突然之间我就变成这样了,感觉到害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听到上白泽这么说,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自己撑起。
“妖精!不要勉强了!”
“不……!如果我不起来,那么还有谁……!那么还有谁和白酱一起并肩而行!!!”
我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接着我收起了双腿,虽然很疼,但是我用着拙劣的方法让自己站了起来。
上白泽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刚才那个修罗不一样的表情,这是充满了人性的表情。
“天子酱……谢谢你,谢谢你!”
“能让我拉着你的手吗?”
我伸出左手,没等上白泽回答,就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呵呵,你们真是一对好朋友呢。”
嘴角带着血,慧音老师面色惨白,
“不要说话了,赶紧出去,治疗要紧。”
我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道,
“给我开门。”
上白泽一边手抱着老师,一边手拉着我的残手。对着门前的驱魔人喊道。
“不想死的话就开门。”
上白泽恢复了那如同修罗一般的语气。
那些驱魔人赶紧就打开了大门,然后我们就好像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驱魔人之里。
身后是笼罩着战败氛围的驱魔人之里。
月下的道路让人难以看清,但是我们还是找到了路子。
“找个地方给慧音老师治疗吧,天子酱。”
我看着上白泽。她依旧是那副兽化的姿态,但是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我看着她手中被公主抱的慧音老师,现在她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姿态。
看着那中间凹下去的腹部和还在流淌着鲜血的左肩,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我明白,慧音老师已经无法救起。
“回寺子屋吧,那里就好了。”
说罢,我加快了脚步,
“天子酱……”
上白泽是个聪慧的孩子,她已经从我的行为之中觉察到慧音老师已经命不久矣。
上白泽咬了咬牙也加快了脚步。
我们都明白,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即将降临,此时我们的内心却意外地平静,现在,我们只能想让慧音老师尽量走得安稳一点。
穿过了竹林,我们回到了寺子屋这个让人怀念的地方来。
我们一下子就进入了当年慧音老师的工作间,把她放在才刚被擦得的干干净净的榻榻米上。
鲜血虽然流得很慢,但是榻榻米上都是流满了鲜血。
我对着慧音老师发动了治愈术,
慧音老师的肩膀的伤很快就愈合了,至少,慧音老师不会这么快就死去,但此时慧音老师已经失去了足够多的血量,变回人类之身的慧音老师已经无法逃出死亡。
“好冷……”
慧音老师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我马上把旁边的包袱打开,把衣服全部都倾倒了慧音老师的身上,那个让人无法直视的腹部也被这些衣物盖住,慧音老师举起她那剩余的右手,上白泽一把就把慧音老师的手抓住,她的眼泪滴落在榻榻米上的血滩上,我也伸出自己剩余的左手,握在慧音老师的手上,我希望,尽量在慧音老师离开人世之前,给予她自己最大的温暖。
窗外的月光照进了工作间,照在了我们紧紧握着慧音老师右手的上。
“我不会感觉到孤独了,谢谢你们。”
慧音老师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她的面上带着异样的平静。
“慧音老师你说什么呢……!我们还要继续寺子屋啊!”
“啊。确实是如此呢。”
慧音老师带着微妙的笑容,发白的嘴唇在颤抖。
“好冷。”
慧音老师又说了一句。
“我……能够创造历史。”
忽然之间,上白泽说了一句。
我呆呆地看着她,却不太懂她的意思。
“现在的我!觉醒了这份能力……!我……我会创造历史!!”
“而且……!造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慧音老师眯着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上白泽。
“或许就是我这份未觉醒的能力,让慧音老师走到这一步。”
“我不知不觉地让事态朝那个方向……”
“够了。”
慧音老师虚弱地说了一声,真的是非常非常虚弱,而且非常非常地细,就好像灰尘落地一样的不让人在意。但是上白泽还是听到了。她没有说下去。
“傻孩子,对于我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遇到天子酱,遇到白酱,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永远在你们的内心之中……”
慧音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对!”
上白泽哭喊道。
“老师没有死!老师也不会死!”
上白泽的眼中闪着异样的目光。
“寺子屋的历史……!由我来创造!”
上白泽的话,我顿时明白了。她……她要……
“我……要成为慧音老师!”
我呆滞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我意识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你要……吞掉慧音老师的历史吗……?!”
上白泽说过,她的能力是吞噬历史,那么……既然可以表现得好像隐蔽历史……也可以表现得可以是消化历史。
“如果你要吞噬掉慧音老师的历史……那么慧音老师就会好像变得不存在那样了哦。”
“或许除了我们,就没有一个人记得慧音老师……”
上白泽并没有发话,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我不知道上白泽这么做到底是好是坏。
但这是上白泽决定的事情,我也没有谴责的理由,我的大脑非常混乱。
“我……”
“白酱……”
慧音老师发话了,
“……你要成为我吗?”
上白泽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她点了点头。
“我……没关系的。”
“那么……寺子屋就……交给你了……”
既然事已至此,我就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了……还有这个……”
慧音老师看了我一眼,然后松开了我们的手,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勾玉。
“这个就交给你了……”
慧音老师那满是血的手捏着满是血迹的勾玉放在了上白泽的手心之中。
“老师……!”
“这……是你的了。”
上白泽倒吸了一口气,她的脸上全是让人无法直视的泪花,
“唔……!”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握住了慧音老师的手。
月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天子酱……能不能出去一下”
“……我明白了。”
我明白之后的事情,那种事情,我并不想看到。
“妖精……”
我默不作声,走了出去。外面是明亮的月光。
我推开教室的拖门,卡拉卡拉,老旧的门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我神色恍惚地环视了一眼这里。
这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走到了我当年在的那个矮桌上趴着。
眼前是皎洁而寒冷的月光。
……
“前辈……”
“……”
眼泪打湿了我的脖子。
冬日的天空,无比高远的天穹,清澄的云朵悠悠地浮在天际之间,晨光是那么让人悲痛,那狡猾的橙黄就如同夕阳一般。
落叶一片片掉落,我的视线随着落叶慢慢降到地面上的皑皑白雪上。
“前辈……”
我抬起头来,我眼前的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教室,黑板上是胡乱的涂鸦,讲台上,布满了灰尘与粉笔灰的混合粉尘,我眯着眼睛,开始打量着那些看起来还是很新的矮桌,一时错觉,我似乎还能看到孩子们在矮桌上的身影。
“前辈……”
身后,“她”在呼唤我。
“叫你哦。”
“……”
“早上了哦,孩子们会过来吧。”
“前辈!”
我低下头,默不出声,一句“前辈”让我心疼。
刹那间,一对纤细的双手顺着我的肩滑下来,“她”抱住了我。我的背脊感觉到柔软的触感,而脖子上带来温热的气息,而那份轻柔的声音传来我的耳边。
“前辈,这里不会就此完结的。”
我低落的面容滴落点点眼泪。,打在那双纤细的手腕上。
我用残余的左手抓住了那双纤细的手腕。
“……你吃下去了吗?”
我的脖子带来了瘙痒,那是点头的触感。
“很痛苦吧?”
点头。我搓了搓她的手,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在她的手中,
她张开手,一个碧绿的勾玉出现在她的手掌里。
“那么,它是你的了。”
“呜……!”
她的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用忍下去了。”
我的脖子也被什么打湿了,那是眼泪把,但是“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开始发疼。
我把我手中的勾玉给了她,然后,她手中就有了一大一小两个勾玉。
我希望她明白我给了她的两个勾玉,是什么意思。
她低下了头,她是明白的,真是聪明的孩子。
“为什么……?”
“天子一直会在你的身边。但是妖精则不会。”
我带着惆怅的语气。
“只要你需要……”
“天子就会在你身边出现。”
“……”
她抱紧了我,那份汗酸的臭味传入我的鼻腔,但是,我觉得这是这很香。
“呐。”
“你是上白泽……还是慧音?”
“我是……”
在我的身后,那个坚强的女孩带着哭腔,轻轻地告诉我。
“我是……上白泽慧音。”
我抓住“上白泽慧音”的手,心中的疼痛扩散开去。
吃掉了野田慧音的历史的上白泽,自称为上白泽慧音。
那么她真的继承了慧音老师的名号,成为了另外一个慧音了。
野田慧音的过去带着灰暗。
那是经历过驱魔人战争残酷的女人。
如果要吃掉野田慧音的历史,那么也要同时吃掉驱魔人战争,驱魔人战争的是如此的残酷,就算说出来,都是让人难以言喻的痛苦,更何况是吃掉呢?
晨光照过我的脸庞,无论如何,寺子屋会有个新的开始。
那么现在这份残酷的晨光就是有意义的了。
我遥望着四周空荡荡的寺子屋,如此想道。
或许,我有点累了,就让这场物语结束吧。
而结束不仅仅是结束,它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真是残酷呢,早晨真是残酷呢。”
我自言自语道,身姿被抱得得更紧了。
“我……不适合做一个老师呢……”
“我只是一个……笨蛋妖精。”
已经没有了眼泪,我甜蜜的眼泪早已经枯竭。
而苦涩的眼泪对于我来说……不存在。
这就变成历史的暗影吧,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就对了。
对,这样就好了……就好了……
今日做了梦,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搔了搔头,摸了摸胸口,胸口的瓶中之鬼早就不在这里了。
稍微……有点开始怀念起那个日子来了呢。
我看着天空边,那里泛着鱼肚白,而橙色的夕阳把周围的天空染成了橙色,飞回山上的鸟儿也被染成了橙色,周围暴露在夕阳之下的树木也被染成了橙色。
好温暖的色彩。
如果是瓶中之鬼还挂在我的脖子上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说“在夕阳下喝酒,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吧!”
而我一定也是说:
“难道你没听说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吗?”
……
啊……突然就寂寞了起来,今天就去寺子屋和慧音那个家伙喝一杯吧。而且,今天也有点意义来着。
“……”
上白泽慧音轻轻地把自己所写的寺子拾遗收起。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那月亮。
忽然她发现自己在寺子屋呆太久了,本来她应该是不能在人间之里呆到晚上才对的。
不过……现在的话人间之里也不会管这么多的了,当然有时候自己在晚上留在人间之里的时候也会受到很多欢迎呢……毕竟自己也是老师来着……受到尊敬很理所当然。
比起当年,现在的人间之里已经变得很开放了,人们都不会说很排斥妖怪出现在人间之里。
所以现在在人间之里,看到活泼的妖精,和蔼的妖怪,还有奇异的神明都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想起当年那时候……慧音不禁有点惆怅起来。
“或许这就是老师的功劳呢,老师遍布的种子在这个是非之地生根发芽……”
慧音拍了拍自己的脸,
“真是的,我想得也太多了。”
“还是回去一下吧,顺便找一下那个孩子好了。”
慧音收拾起东西,顺便拿上那个寺子拾遗。
在皎洁的月光下,道路也变得十分明朗,走在出去人间之里的道路上,慧音觉得有阵寒冷。
“嘿,慧音。”
坐在丸子店门口的长椅上的我对着慧音喊了一声。
“嗯?啊!这不是前辈吗?”
“来来,今晚上来喝点酒吧。”
我举起手中那瓶酒。
“这样啊,那么还是去我寒舍。”
“不……去寺子屋。”
我笑了笑。
慧音皱了皱眉头。
“吃了老师历史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慧音带着苦笑,叹了一口气,
“确实呢。那我今晚也就只能留在人间之里了。”
夏夜,我们坐在寺子屋上屋顶上,拿起酒盏,倒上一杯酒。
“这可是中取哦,”
“中取?”
“对,半清半浊的酒呢。当然这个可不是妖怪酒哦,虽然确实勒索妖怪拿来的就是了。”
我带着恶作剧的表情,脑海中想着八云紫那副可笑的样子。
我摇晃着酒盏中的酒,酒中之月看起来是多么的醉人。
“于是,这里就是三代目了呢。”
“三代目?”
“嗯,第三个寺子屋。”
慧音笑了笑。
“啊……确实如此呢。”
慧音轻轻地喝下了那瓶中取,润滑的酒滑过她的喉咙,然后她静静地品味着酒后的余韵。
“于是,你还在写那本……历史?”
慧音歪着头,想了想,
“嗯……与其说是历史,不如说我把它写成了奇怪的诗歌了呢。”
“那就是历史长诗了。”
“呵呵,如果是那样的话,也不错呢。”
“哈哈哈哈……!”
然后我们相互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我们表现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那份惆怅早就占据了内心。
慧音低着头,看着空了的酒盏。
月光照在她那白色的头发上,让人有种虚幻的感觉。
“呐,前辈……”
慧音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她,
“……今日……今日是寺子屋成立的日子哦。”
“为了人与妖怪和睦相处而创立的寺子屋……成立的日子哦。”
“怀着那个慧音老师的愿望……”
“怀着我的愿望。”
“怀着白酱你的愿望的寺子屋……成立的日子哦。”
慧音微微一笑。
“也是呢,应该开心一点才对呢。”
“不对……我不是说要你表现得开心一点……”
慧音吃掉了“那个慧音老师”的历史,知道了“天子”并不是我的本名,所以,她自从那天开始都只叫我“前辈”,但是……至少在这个日子里……我希望她叫我……
“……天子酱”
我笑了笑。对,我就是想听到这个称呼,好像只要听到这个称呼我就回到了那个时光。
我给慧音的酒盏上,倒上了中取。
“白酱。”
“天子酱。”
如果说人生很虚幻的话,那么人生就是水泡,回头一看,这么短暂。但是对于那个人而言,那个短暂的时间,就是一生。
或许别的存在会觉得这么短的人生没有一点含义,但是有没有含义并不是别的存在能够说的,是否有含义都是对于我们所说的。当你觉得有含义的时候,自然就是含义的,有意义的人生。
所以……
上白泽,慧音老师,还有我,比起永恒的存在。我们的短暂的人生或许说不上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的存在,就是不断地把意义扩大。而此时此刻,我们就觉得……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了。
我最亲爱的同学,我最亲爱的朋友,……慧音,……上百泽,……白酱?
“那天和你说的水泡你懂了嘛?”
白酱仰起头,想了一会,
“啊……!那个啊!”
然后她又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我看着有点儿着急。
“懂不?”
“不懂!”
白酱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干脆利落地回答,
“呜!”
稍微有点打击呢!
嘛不过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说话总是怪怪的,不懂也很正常呢。
带着无奈的微笑,我举起了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的酒。
而白酱也一样,举起了酒盏。
我们相互对视。
我看到白酱带着神秘的笑容。
到这种时候了,我们其实也不用说太多的东西。
“干杯。”
“干杯。”
朱唇轻启,酒盏交错,划出动人的弧度。
银色的酒滴滑落。
滴落在着冷清却温暖的瓦片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