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整个世界都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但那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却愈发地嚣张起来，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肆意冲击着人们的鼻腔。江柏轻轻地将自己那件已经有些磨损的校服外套仔细地折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略显冰冷的长椅边缘。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妹妹江桐正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咪般躲在角落里。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管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像是疲惫不堪的老人在叹息。它们投射下来的光线，在苍白的墙壁上映照出兄妹俩摇晃不定的影子。

“哥……”江桐突然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哥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护士姐姐说妈妈今天睁眼了呢。”说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不安地绞弄着那个洗得早已泛白的书包袋子。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本不应拥有如此破旧的书包，江柏凝视着那个脱线的边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暗自思忖道：前天帮客人搬运货物辛苦挣来的那三十块钱，或许足够给妹妹买一个崭新漂亮的书包了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转角处，一台自动贩卖机散发出来的幽幽蓝光吸引了江柏的注意。他默默地伸手摸向裤兜，掏出两枚带着体温的钢镚儿，递给妹妹说道：“去买一盒牛奶吧，记得要选热的哦。”江桐乖巧地点点头，接过硬币后便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朝着贩卖机跑去。

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江柏深吸一口气，趁着这片刻的宁静，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裤兜里再次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那是一份退学申请表。下午班主任那番激动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年级第一名竟然要退学？你难道不清楚保送名额有多么难得吗？！”然而，面对现实的压力和家庭的困境，这些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玻璃碎裂声刺破寂静。江柏冲进便利店时，收银台前的蒙面人正举着铁棍，货架上的关东煮汤汁在地上蜿蜒成河。后脑传来钝痛时他死死护住装钱的铁盒，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这是我妹妹的住院费..."

晨光染白窗棂时，江桐发现了哥哥藏在枕头下的病历本。脑震荡诊断书下面压着便利店店长的字条："砸坏冰柜赔偿金从工资扣"。她踮脚取下吊瓶架上的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用作业本裁成的记账单：12月5日，退烧药28.5，剩71.5；12月6日，学校资料费50，剩21.5...

"小柏，这不符合规定。"护士长第三次来赶人时，江桐正蹲在热水房洗饭盒。她看着哥哥把一袋橘子塞进护士口袋，脊梁弯成卑微的弧度。保温桶里的白粥已经凉了，江桐把护士站拿来的葡萄糖注射液悄悄倒进去半支。

寒流如凶猛的巨兽来袭那夜，江柏在送外卖途中如断翅的鸟儿般栽进雪堆。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江桐抱着装满硬币的储蓄罐如雕塑般跪在缴费处，金属碰撞声如惊雷般惊醒了值班医生。两千三百个壹元硬币，每个都带着便利店收银台的温度，仿佛是江桐那颗炽热的心。

“哥你看，银杏叶书签。”手术后的清晨，江桐如捧着稀世珍宝般把压在字典里的叶子举到窗前。金黄的叶脉在阳光下宛如新生血管，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和妈妈病房窗外那棵一模一样。”

江柏摸着后脑缝合的伤口，嘴角泛起一抹如阳光般温暖的轻笑。昨夜昏迷中，那如雷鸣般的烟花炸响声，此刻才在他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了妹妹手腕上用红笔画的歪扭手表，时针仿佛被时间定格，永远停留在除夕夜他们偷溜到天台看烟花的那一刻。

深夜的便利店宛如一座冰冷的坟墓，冰柜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如哀乐般回荡在空气中。江柏正在清点临期饭团，玻璃门突然如决堤的洪水般灌进雪粒子，三个黑影如幽灵般压碎了门楣上悬挂的圣诞铃铛。

“全拿出来！”铁棍如雨点般砸在关东煮台面的瞬间，滚烫的汤汁如火山喷发般溅上江柏的手背。他如饿虎扑食般本能地扑向收银台下方的铁盒——那里有江桐下周的住院预缴金。铁棍擦着他的耳廓砸在金属柜上，发出的撞击声如战鼓般震得他后槽牙泛起阵阵血腥味。

蒙面人扯断监控线路时，江柏突然发现其中一人穿着蓝白校裤。这个走神让他错过了最佳躲避时机，铁棍击碎头顶的日光灯管，玻璃碴混着脑后的血滑进衣领。**他死死抱住铁盒蜷缩成虾米，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这是我妹妹的...手术费..."

警笛声远去后，店长踩着满地狼藉出现。他踢开翻倒的微波炉，用鞋尖拨弄江柏渗血的耳垂："冰柜压缩机坏了，从你工资里扣。"沾血的排班表被甩在脸上，十二月整月的夜班记录都被画上红叉。

江桐找到哥哥时，他正坐在医院垃圾房后的雪堆里。融化的雪水混着血渍在领口结冰，指尖还粘着便利店被撕碎的代金券。小姑娘踮脚用围巾捂住哥哥流血的耳朵，围巾下摆绣着的"江桐"二字很快被血染成褐色。

"哥，我们回走廊睡。"她掰开江柏紧攥的拳头，取出三枚嵌进掌心的硬币，其中一枚还带着便利店关东煮的余温。护士站偷拿的纱布缠到第三圈时，江柏突然剧烈呕吐——混着血丝的秽物全数浇在妹妹新捡的棉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