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可以说是一门苦难的哲学,它的四圣谛,八正道都是围绕着人世间的苦难展开的。什么人世间充满了苦,业与烦恼是苦的根源,要解脱苦难,唯有涅盘,唯有等待来世。这种学说消极了一些,但恰恰体现了多数民众受苦受难的心声,这是佛教的人民性。也是它被称为来世的哲学的缘由。“但是,为什么只有禅宗能在中国发扬光大,延续下来呢,而其它的各门各派都已凋零乃至湮灭哪?“禅的原意是静虑的意思。在这里发展为解决苦难的方法努力不懈地修行。它就是八正道中的三无漏学的戒慧定中的定或禅定。“禅宗没有选择通过德行戒或理性慧之路,而是重点选择一条通过了精神净化定而走向体证世间实相的途径,是因为这个正定有其实用的可操作性。在中国,讲大道理,讲做人严谨的有儒家讲智慧,谈抽象思辨的有道家禅宗必然将避开这两家,另劈蹊径。“从佛经上说:禅定既能暂伏烦恼,也能根除烦恼。只要循序渐进地修行禅定,便能进入无漏清净解脱自在的境界,即不生不死的涅盘境界。所谓涅盘,曾被译作灭度、寂灭、圆寂等,其实佛经上的一些用词很难用一个对应词来解释,我的理解:涅盘即是超越了一切烦恼苦痛的系缚,到达了一个自由王国,那是不能用时间和空间来简单描绘的。
“这样,浩大繁琐的佛教,就有了一条简捷而明确的路线切实可行,那只要你肯打禅。这样一来,无论你的体力、财力、能力、智力如何,甚至信仰、性别、年龄等等都无分别,高低,贵贱,善恶都无区分,只要你有诚心,有时间,你肯打禅,任何人都有可能立地成佛。这就增加人们成佛的信心,扩大了入佛的范围,也就扩大了佛教的影响。“禅宗自达摩来中原,一直是单传的。到黄梅五祖弘忍时,禅宗爆发了一场内部的革命。从后来的结果看,黄梅五祖弘忍真的是独具慧眼的人,他没有把衣钵传给手下大弟子神秀当时武则天的国师,而是传给了一个名叫慧能的普普通通的僧人。
“其实,五祖弘忍早已看到了神秀已经沾染了类似儒家的等级森严、尊卑分明和繁文缛节的贵族习气,他已经开始丧失佛教的本原了。慧能六祖的顿悟说远比神秀的渐悟说简洁和简捷,这样一来,学习和推广禅宗的门坎大大降低,而这平民性恰恰是佛教发展的最根底。“然而,佛教的轮回学在中国始终打不开局面,这也是中国人注重伦理性情所致,这也影响了佛教的拓展。
对于看破红尘,削发为僧和中国儒家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不合,禅宗最终还是让步,接受了俗家子弟。这是因为禅宗的灵活,它接受了中国儒家传统中的忠孝概念,平息了佛教和中国伦理之间的重大冲突。“当然,我们也可以说禅宗对传统佛教的冲击更激烈,独创性更强。它是完全中国化的佛教。因此,它也同样经历了发展,壮大,衰落的过程。“到了清朝,雍正撰写拣魔辨异录,以政治威力干涉禅宗内部纠纷,迫使被压制的派系所属各大禅寺,如杭州灵隐寺等,改换门庭信仰净土宗。其实此时禅宗由于过于强调智慧,反而脱离了民众,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这么一来反而拯救了佛教。“以后,禅宗在打坐的同时念佛,只要一心专念弥陀一佛名号,就能往生净土。由于修行方法简便,人人都能做到,故与禅宗融合很是自然,形成了禅净合一的天下。近世中国佛教的寺院或僧尼,十之八九均属于禅净合一的。中国的和尚打禅念经,变无形为有形,既无形又有形,为普通老百姓所能接受,又一次获得了新生。
“儒道释三教长期共存的局面是中国这个社会的历史的现象,也是大金字塔型的中国王权政治制的所需要的。“用一句比较经典的话来说,儒道佛三教分别是入世,出世和来世的教派。儒、佛都是无神论,道、佛是宗教化的,儒、道政治色彩更浓。”说到这儿,黎慕军停了下来。他举目看了看台下的众人,他们个个都毫无倦意,非常认真的听。看着他们那种期盼和近乎虔诚的目光,黎慕军觉得必须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和盘托出,这样才无愧于众人的盛情厚意,于是他开始慷慨激昂了:“就我来讲,我对儒道释都有看法。“台下有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又进入平静。因为,他们知道,黎慕军的演讲要进入更直截了当、更深思熟虑的思想的精华区了。黎慕军正色道:“我以为儒家是帮凶的说教,要求民众为了他人,敢于牺牲自己的利益。这听上去挺大义凛然的,可这个他人,多数时候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不否认,儒家重尊卑,维护等级事天尊君,本意是希望社会安定,是希望国家能在贤君领导下民泰国安。然而在中国历史上,除了小部分君王能带领国家和民众向前进步,大多数君王都是些混帐民贼。当然比坏的政权更坏的是这个政治制度,是极少数人欺压绝大部分人的金字塔式的君王制。
“实际上,儒家的学说最易为民贼利用,让那些所谓的精英们,起着帮助极少数人压住大多数人时还自以为替天行道。我想孔子要是活着的话,他也会改进他的学说的,让儒学为民众所用。“道教哪,我以为它是建立在愚昧无知的基础上的。“国民的文化程度越低,它在民众中越有市场。不过,为了长生成仙,道教创造了许多炼形养神的方术和独具特色的内丹学,无意之中对养生、医药学,气功和化学的研究与发扬甚大。五代北宋道士陈抟更将易老相结合,写出无极图、太极图等易学著作,这些都有意无意、或多或少地为中国古代哲学增添了新的成分。道教的装神弄鬼,对国家,对人民迟早是个祸害,只是时间和程度上的区别不同罢了,所以道教应该吐故纳新,用新科学武装自己。返回到老庄时代,改弦易辙,重新定位。“佛教么,我知道大家都是信徒禅客,希望我说些好的。
其实,佛教在与人为善,慈悲,宽容和超脱等好的思想加上一定的东西,包括迷信、教条、仪式、场所和组织,它还是一种宗教。就我来讲,目前佛教还是有好的作用的,我尊重诸位对佛教的信仰。“我是和无净大师说过,在现今,佛教面临着一个发展的极好时机:现在妇女的解放正时新起来,佛教因它一直向女人们提供了心灵慰籍的场所占据到新潮的好位置。更因为如今的工商业日益兴起,资本家和商人们的地位和在社会中所占有的比重日益提升,他们是佛教最有力量的信徒。“在社会急剧动荡不安的年代,佛教和寺庙更是为广大百姓提供了挡风遮雨的庇护所。而且,我还说过源于西天的佛教,既可以暂时用来抗衡西方文化以保持文明古国的群体自尊又可以引进西学对民族自救的各类理论进行整合。“然而,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信奉科学而不是宗教。“宗教与科学,向来有冲突。科学前进一步,宗教就后退一步在科学进展的面前,宗教的权威降低了。科学为人类提供了获得更高价值的途径一条比宗教提供的途径更为直接的途径。因为在科学里,为了掌握更高的价值,无需采取祈祷、礼拜、打座或冥思苦想之类的迂回的道路。通过科学实证而得到的更高价值,比通过宗教而获得的更高价值,甚至要纯粹得多,因为后者混杂着想象和迷信。“我也知道,和宗教相比,科学还有很多不确定之处:科学不能解决情感问题科学仍然只是一种手段而非人生的目的,可以为善亦可作恶科学更需发展,因为历史短而且起点高。但国人现时一定要走这条路,这是国家危难之际唯一的现实的之路,能使所有人都避免更大苦难的康庄大道。”
黎慕军想就此打住,可无净大师不依不饶,一定他说出对佛教的看法,不得已,黎慕军只能对大伙说:“佛教博大精深,但那些大师们在察看我们这个世界时,太消极了,以至于颠倒了人生,佛教是颠倒了的宗教。希望能重新颠倒回来,才能发扬光大,造福于人。”在火光闪动下,因为面对面,很近,黎慕军看见无净大师脸上抽搐了一下,随即,无净大师恢复了那平静的神色。看看天色已晚,尽管不少人意犹未尽,可黎慕军那付偃旗息鼓的架式,众人也只得悻悻作罢。无净大师和黎慕军先退出,众人鱼贯而出。夜晚了,也不便下山了,天门山寺也为香客信徒准备了茶水干点。大寺和祖师殿点上了香烛,走廊上有松明火把照路,让众人可以静默休息。空谷传声,这确实是一个让人难以入眠的夜晚。月亮出来了,十五的月亮分外明。想起李白的“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那种透人心肺的寒意,一阵阵不时地向你袭来。然而,虔诚的香客已经开始为明天的“烧头香”做准备了,难得这么早,当然不能轻易错过这个机会。长老毫无倦意,他拉着黎慕军去禅房。这么个老成持重的大师,今天好像有点激动,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讲。“黎长官,太谢谢你啦!不但看法新颖,而且深入浅出,扣人心弦啊!看得出众人是心悦诚服,受益匪浅啊。
就连老衲也有多年没有听到这么振聋发聩的高论了。佛门有从事持达理持之说,施主虽说不入佛门,但是这个奥妙在于你为人处事光明正大,老老实实,绵绵密密,清清净净,不知不觉中也就达到至高无上的上根。最不可思议就是在这个地方,所以老衲视看你为本寺的尊者啊!也请你千万不要客气。”不等黎慕军有所表现,无净大师接着说:“黎长官讲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老衲还有事相求。再说,敝寺的斋食还是很不错的。”僧人们把斋食端了上来,满满一桌。无净大师首先指着一个盘子,说:“这是豆腐,今天刚做的。”“山上能做豆腐么?”黎慕军好奇地问。“能做,只是做不大好,黎长官你吃一点尝尝。”黎慕军拾筷夹一块豆腐放进口中,他觉得豆腐做的极有味道。“这是石耳,众僧在山上采的,早年间这种菜是供献宫廷的贡菜,味道确实鲜美,你尝尝。”
无净大师指了指一盘好像普通的黄花木耳炒蛋的菜,接着说:“黎长官,这石耳又名岩耳,粗看起来和木耳相似,可它是生长在山顶砂岩绝壁上,采集十分艰难,要以长绳一头束腰,一头绾铁钉,隐石罅中渐移,遇上下细心采之,所以很珍贵。系民间珍品,食中佳肴,并有去热清火滋补之功能,是大庸地区有名的贡品。这个蛋么是山雀蛋,也算是山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