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怎么觉着有些熟悉?”
一直将精力放在在高空之中的钟离玉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这条路,怎么好像跟自己当年出京往南境的路途是一样的?
“前边这一段,跟咱们当初出京是是同路。”
一提起当初出京,钟离玉便忍不住又生了欺负朱旭的心思。
“当初出京时,你可是威风,半日就跑出去老远,我还记得那阵可冷,风吹得都睁不开眼睛。”
若是无人可倾诉,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必掉一滴眼泪。可今时不同往日,有人可倾诉时,就是寻常琐碎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
“是我不好。往后你有什么,都与我说,我都听你的。”
这个世子,京城盛传最是不讲规矩,嬉笑怒骂,自得其乐。可在钟离玉面前却连半点少年意气都不见,乖得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狗。还得是纯黑的,将近月龄,眼睛温和没有一点戾气,有一点点牙的那种。
“我从前总听你的传言,就是跟阿瑶交好的那些日子,也总觉着你跟传言上的差不多。现在却觉着你跟传言的完全不一样。”
“传言上的是什么样子?如今你觉着不一样了,又是什么样子的?”朱旭笑意温和,“先说好,就是不一样,也不能退的。”
“谁要退啦?”钟离玉也笑,“以前我觉着,你跟传闻一般,是不拘小节的忠臣良将,大抵就跟话本子里说的那种少年将军差不多。可后来我才知道,你还是个寻常少年,有窘迫也有不堪。再后来,我才看见,原来你心里还藏着那么多的事,叫你几乎走投无路。那回阿瑶跟我说你心生劫难,我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只见你要护着旁人,不见谁来护你,就要给你压垮了。那时我就想,不然,我来护着你试试?”
“好啊,你想怎么护着我?”
钟离玉那一双美眸,早已将那少年郎的心思都看透。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爱人与被爱同样幸福。想要救朱旭再简单不过,只要立在那里,叫他将心意全压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朱旭沉默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对自己的诘责。良久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看不起我吗?”
“当然不会。”钟离玉伸手请按在朱旭的头上,“只有心存善念的人才会觉着自己虚伪。若真是虚伪,便不会诘问自己了。你很好,在我心里,更是比任何人都好。”
他总是诋毁自己,诋毁自己伪善、虚伪、怯懦又无能。她无声无息地包容了这一切。并非包容他的无能、虚伪与懦弱。而是包容他的自我厌恶。
“我可以握着你的手睡一会儿吗?”
面对心上人这样幼稚的请求,又有谁不觉着可笑又可爱呢?
钟离玉笑得温柔,面上飞霞,却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动作。
她将朱旭的脑袋按在自己腿上,两只手轻拂他的青丝与面颊。这样亲密的举动先前从未有过,但就算面颊红透,钟离玉也没有打算废止。
本来心思沉闷的朱旭,骤然撞入一片温香柔软之中,也是心神恍惚,心绪难宁。他曾在自己心中暗暗发誓,不待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绝不会动她。可若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对自己的定力也没有自信了。
“流水潺潺,月儿弯弯,雀儿不怕,小狗乖乖。”
“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有。安心睡觉。”钟离玉矢口否认。
钟离玉轻哼着歌谣,在那样温柔的嗓音下,朱旭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不一会儿,便深深沉入梦乡。
八贤王府,兴致寥寥的良儿独自一人做在师父房间的台阶上发呆。
“良儿,怎么了?”
李新新路过,见良儿这副模样,忍不住关切。
“我想师父了。”
李新新失笑:“安心,旭儿这一去,要不了半个月就回。”
良儿却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想师父几时能回来,是想那个晚上带良儿一起睡,总是想方设法哄良儿开心,会抱着良儿讲故事,会把着良儿的手给良儿夹菜,还会给良儿梳头发的师父。那个师父再也没有了。
师父说有了师娘也不会不要良儿,师父还说只会有良儿这一个徒儿,师父没有说谎,只是总归是不一样了。师父还说等良儿长大了娶媳妇了师父就成了外人了。我不想师父成外人。
“良儿?”
不知何时,朱雪瑶竟来了这院子,站在良儿身边,看着这个眉宇间的神色都与哥哥颇为相似的孩子,不知他在想着什么烦心事。
“师姑。”
“想什么呢?眉毛都打结了。”
“师姑,能不能不长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