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发现,自己在深渊之底。
她疯了一样联系着所有她可能认识的人,在【起始之街道】的那个邮局里,企盼着能有一些回应。
但回应她的只有NPC已经有些僵硬的笑。
形色匆忙的人们推开这个霸占了柜台一个小时的呆滞女孩,没有人顾得上问她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没有人在乎是怎么回事。
能依靠的东西就只有那个昏暗的墙角,女孩默默缩紧自己的身体,把双腿抱起,把脸埋进膝盖里。
周围的人们来来往往,焦急和压抑的气氛把悲伤堵在了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不断液化成水滴的样子,从眼角偷偷溜出来。
这样正好,她大概需要一个暂时能让她逃离的地方,一个暂时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角落里。就永远地呆在这里也好,不被人发现,最后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化作失去颜色的碎片,消失的不留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冰冷的手戳了戳她的肩头,她抬头一看,是那个柜台旁边的NPC,他的手里捏着一封纯白底色的信,上面写着第一个给她寄信的人,一个她找了一下午也没能见到的ID。
【Hiro】
一封来自现实的信——女孩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确认着那个ID。
柜台边那个男人看起来高大而瘦削,凌厉的身形却又莫名的有些书卷气,或许他在写东西的时候会戴一副眼镜?
她无比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死去的灵魂在天国相见,忘却了样子,忘却了名字,忘却了声音,却忘不了的那种熟悉。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在信件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ID,她终于确定了,原来现实没有远去。
于是她追上了那个身影,拽住了差点溜走的衣角。
“师傅!”
-----------------
“小心,阿尔戈!”
师傅的提醒还是慢了一步,巨狼眼中的青色光芒裹挟着黑夜席卷了女孩的身心。
势大力沉的一爪像是要将现实连同着女孩仅剩的生命撕裂,飞快倒退的风景逐渐变得冰冷,像冰锥扎进了胸口,冷的失去了知觉,凝固了呼吸。
那个瘦削的身影很快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草原的黑暗凝结出了一团团狼一样的形状,朝着所剩无几的火光接连扑去。
震耳欲聋的长啸吹动着齐腰高的草,宛如凝成实质,将晚风化作锋利的剑,戳穿所有人的心脏。
“糟了!老大!快撤回来!”
队友的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封测时期的记忆告诉她,这种情况下,大约怎么样都是来不及救下师傅的。
高大的影子只是冷漠的一瞥,好像在嘲笑着她什么都做不到,然后转身朝着那即将熄灭的火光而去。
但是,那大概是她仅剩的现实了,再放任它溜走的话,那和死在那个邮局的角落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她从破碎的声响里亮出爪刃。
两个刚刚认识的家伙已经冲了过去,她咬咬牙,顾不得看自己的生命槽,就那么继续扑了上去——
一道银色的流星带着愤怒的啸叫,狠狠砸在巨狼的脊背之上,凶狠地像是要碾碎它的脊梁。
-----------------
这样应该能帮到他吧——被击飞在半空的女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她的眼睛中倒映着艾恩葛朗特铁灰色的夜空,那里渲染出了冰冷的绝望。
只剩下一半的生命还在不住地消失,死亡慢慢顺着月光爬上身体,缓缓地将她抱在怀里。
漆黑的爪子如同从深渊中探出的魔手,像是要将她拉回地狱。
她的眼角突然捕捉到了蓝色的光芒,撕裂了阴影,带起大片的尖啸。
草原正中的火光此刻亮得刺眼,那个穿着斗篷的身影舞动着画笔一样的剑光,一下一下把整个世界画成明亮的颜色。
“切换!”
阿尔戈当然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她踩着那个身影的肩膀,高高跃起。
飘扬而起的紫色弧线宛若彗星的拖尾,仿佛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如果是师傅的话,那大概一定可以做到......
她看准了挥下来的爪子,用尽全力靠了上去。
“切换!”
-----------------
刀剑碰撞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阿尔戈不清楚上面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是不住地顺着那个摇曳的绳子往上爬。
她不敢去喊,不敢去确认,她害怕回应她的又会变成那些怪物的嘶吼。
她的现实已经被打碎了一次,就在她无法见到的地方,就像那个破碎的相框。
“乓!”
最后一声破碎的声音之后,上面的灯火不再摇曳......深渊之中,阿尔戈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视野中的窗口渐渐模糊,扭曲,拉长的影子张牙舞爪。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探出头去,只在火光中看到了一个盘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背影。
“呦,上来了?”
他好像真的在努力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摆出一个很惨的笑容,背后扎着的斧子还晃了晃。
左上角的那个生命槽停止了下降,定格在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然后慢慢回升。
满腔的担忧被塞回了肚子里,溢出的眼泪却怎么也塞不回去......
和第二层那个负责教授【体术】技能的搞怪“师傅”一样——
师傅捧起了她的脸,轻轻在上面画上了搞怪的胡子。
这一刻,她才恍惚间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如果你不在深渊之外,那便在深渊之底。
那一刻女孩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在深渊之中,却从未真正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