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让人上了杯凉茶给沈峥降降火,沈峥怒气渐消,这才缓缓开口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周凛此次回来,带了十万精兵。”沈峥面色沉沉,“还有一万骑兵未归。”
“你与他,究竟是不是朋友?”
昨日才刚刚告白的,还能算是朋友关系吗?
祁玉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峥却道,“你们二人之间应该还有情分。后日的登基大典,恐怕他会出手阻挠,我想让你在门口拦他。”
祁玉知晓沈峥的考虑,就周凛和谢展亦昨日的针锋相对来说,他确实有可能会在那时候扰乱局势动手。
当时两败俱伤,周凛的十万精兵还未进京,所以相对来说构不成多大威胁,但现在不同了。
沈峥也是今日晨时才收到的消息,周凛的十万精兵现已驻扎京都关外。
祁玉一听,也觉得有些烦闷,自顾自的斟了一杯凉茶,仰头饮尽。
感情线歪不打紧,剧情线不能再跟着歪了。
谢展亦必须登基。
“好。”祁玉应道,“那日,我在门口守卫。”
登基大典事务繁琐,谢展亦虽说有些荒唐的跑出去寻那一两味药,但也在前一天赶回来了。
谢展亦回来的当日就被沈峥劈头盖脸一顿骂。
若是以往,谢展亦根本不会听沈峥骂,他还没骂上两句,谢展亦就该不耐的打断他,冷冰冰的警告他不要多管他的事。
可今日肯坐在椅子上听他骂......虽然脸色有些臭,但总归是没有甩袖离开。
沈峥也有分寸,话骂过一遍就止,绝不惹谢展亦厌烦。
隔日,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谢展亦的皇位来得多么名不正言不顺,众臣有目共睹。
先帝的子嗣几乎亡尽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现在被关在大牢里生死不明。
谢展亦用他的铁血手腕告诉众臣,不服的可以说,刀下亡魂不介意再多一个。
这谁还敢说他皇位来得不正当?
三跪九叩高呼圣上万岁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喊得诚恳,看来都挺看重自己的小命的。
祁玉今日穿了一件暗紫色的束口长袍,腕上缠着两圈布,腰间别着一把长刀,他一手搭在刀柄上,一手随意垂在身侧,听见里面礼乐飘飘,长号呜鸣。
崇政殿里的景象,祁玉见不到分毫,也无法知晓谢展亦身披龙袍时该是何等俊容。
殿外骑兵整齐队列,祁玉站在首位,望着周凛大步走来。
沈峥猜的没错,周凛的确是想要扰了这场登基,身后精兵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浩浩荡荡行至崇政殿外,被祁玉拦下。
周凛稍一抬手,止了身后的前进。
他今日穿了一身轻片甲胄,墨发尽数被束起,额鬓垂下的微短发丝遮了他的眉,但仍没减去他身上的肃杀气息半分。
祁玉站在周凛面前,低声道,“侯爷请止步。”
周凛眼皮半敛的看着他,他的眸色很深沉,像平静的深渊,沉默须臾,他忽然开口问,“你守在此处,是自愿的,还是出于官职?”
祁玉很快给出了答案,“自愿的。”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周凛那双黑眸中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垂头低笑着退后两步,“好......,既是你拥护他,我周凛今日就退一步。”
“但我那日不说护驾有功,也得有个抵抗奸佞之功吧?”周凛略略抬眉,“麻烦祁大人给圣上说一声,要论功行赏,我周凛也得有一份,可不能厚此薄彼,他沈峥护驾有功,抬了一品将军,那我呢?”
周凛漠边之战胜利,现在正是功高盖主的时候,沈峥为了安抚住周凛,也为了让谢展亦收民心,一早就劝谢展亦给周凛写旨。
这张圣旨谢展亦写得不情不愿,若不是祁玉也跟着劝了两句,只怕他要将那圣旨撕个稀碎,再提刀去暗中把周凛给杀了。
“这是自然。”祁玉颔首,“侯爷功绩有目共睹,绝不能少了。”
周凛望着台阶之上的崇政殿,里面正在进行着登基大典,他步步筹谋归来这江山仍是谢家的。
周凛目光从大殿上缓缓移到祁玉脸上。
......罢了。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那皇位就算是坐上了也毫无滋味,什么都不及眼前人重要。
隆辛帝死了,也算是大仇得报,想他爹从前那么宠他,应当不会气他没把这江山一并夺来。
只一瞬间,周凛身上无形的担子撂下了,他笑道,“不知一会儿祁大人有没有时间,府中备了新茶,一块儿尝尝?”
周凛从前不爱喝茶,酒也碰的少,本以为在外驰骋沙场那么多年,会变成爱喝酒的那一类,谁知偏偏背道而驰,喜上了茶。
府中备了好几罐,都已经想好了各种理由,变着法儿的邀请祁玉去他府里叙。
祁玉前脚拦了人家的复仇之路,后脚再拒绝这小小邀请,有些于心不忍,便应下来了。
登基大典一结束,周凛就把祁玉拐走了,连给他去请示沈峥的机会都没有,拽上人就跑。
到了侯府,周凛把甲胄褪去,换了一层蓝墨色薄外衫。
侯府外观虽不敌将军府气派,但内置却是一等一的好,正院寝室是云檀木为顶,通透的冰晶玉为灯,床则是全部由沉香木制成,地面则是由白玉铺就而成。奢靡程度一点不亚于隆辛帝在位的时候。
这时候又能显出来祁隐的简朴了,相府内从来没有一处院子有这样的规格。
侯府内置全是当年老侯爷留下的,周凛可没有闲情雅致去翻修,所以祁玉见到的还只是落寞期的侯府,他压根不敢想,老侯爷还活着的时候,这院子得金光闪闪成什么样。
周凛吩咐小厮去烧水泡茶,一众茶叶罐里,周凛随手挑了一个,他没问祁玉想喝哪个,下意识还以为祁玉还是从前那个喝不出好赖茶的小孩呢。
茶室内燃了香,伴随着下人忙碌的脚步声,点点清风也涌了进来。香炉内飘出好闻的檀香,窗边系着的纱帐随之摇曳。
周凛就坐在祁玉对面,他坐姿挺拔,一身暗色衣裳松垮披着,仿佛天生就适合这种略有宽松野性的装束,把他气质和身材都完美勾勒了出来。
现在的周凛比之五年前要沉静不少,阅历也多了,与祁玉这没出过京都城的人不同,他大江南北都去过。
事情见得多,本来应该成为他夺位的助力,最终却变成了哄祁玉开心的故事。
周凛爱讲与下属的趣事,也爱调侃他兄长不识菜地。
去往漠边的路上,路过庄稼地,祁云决不知道那是菜地,还以为是什么杂草,马踏过去,嚯嚯了人家半年辛苦。
还是周凛出面解决了老妇老汉一家人的哭闹。
周凛低低笑了两声,“我从前也不识菜地,这事我经历过好几回,也赔了好几回。总觉着不能再赔了,再赔下去,部下住的驿站都要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