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时分,乐坊正厅的沉香炉飘起轻烟。
沈清欢抱琴跪在锦垫上,能听见外间传来软轿落地的声响。
红菱站在廊下,指尖绞着帕子,眼睛却盯着她的琵琶弦——方才她去茅厕时,红菱的小丫头翠儿曾溜进妆阁,可惜她早把琵琶弦换了冰蚕丝的,任谁拨弄都听不出异样。
“起乐。”
沈清欢的指尖触到琴弦的刹那,一阵眩晕涌上来。
这是“天音琵琶”发动的征兆,眼前的景象突然蒙了层薄纱,她看见上座的老妇人眉心微蹙——那是萧太后的表亲陈老夫人,此刻正嫌琴音太弱;左侧的林师爷捻着胡须,眼底藏着阴鸷;红菱站在柱子后,手里攥着半块碎瓷片。
沈清欢的手腕轻抖,第一声琴音便拔高了三分。
《高山流水》的主旋律如清泉破冰,可她在“流水”部分突然加了段变奏,用轮指弹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
陈老夫人的眉心渐渐松开,嘴角甚至带了笑意——这是预知到她爱听热闹的调子。
红菱的碎瓷片“当”地掉在地上。
沈清欢的目光扫过去,恰好看见她涨红的脸。
林师爷的手在袖中动了动,像是要拍掌,却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一曲终了,陈老夫人的茶盏重重落在案上:“妙!比那云娘弹得活泛多了!”她转头对萧太后的贴身嬷嬷笑道:“哀家就说,乐坊里藏龙卧虎。这丫头叫什么?”
“回夫人,沈清欢。”张嬷嬷的声音都在发颤,“乐女。”
“乐女?”陈老夫人眯起眼,“明日哀家做寿,让她带着琵琶来。”
满厅的喝彩声里,沈清欢垂眸敛了笑意。
她能感觉到后颈发凉——“天音琵琶”又消耗了一月的经期,可这一切都值了。
散场时,红菱撞了她的琵琶囊。
“得意什么。”她压低声音,“林师爷说了,陈老夫人最恨伎子攀高枝。”
沈清欢望着红菱扭着腰肢走远的背影,又看向缩在角落的林师爷。
他正用帕子擦手,动作慢得像在磨刀子。
月上柳梢时,白璃蹲在井边帮她洗帕子。
沈清欢摸着琵琶弦,听见后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拉着白璃躲进假山后,就见红菱猫着腰溜进林师爷的偏房,窗纸上两个影子凑在一起,像两条绞在一起的毒蛇。
“明儿陈老夫人的寿宴......”红菱的声音漏了一丝出来,“那琵琶弦,我换了钢丝的......”
沈清欢的手指轻轻搭在琵琶上。
冰蚕丝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笑了笑——有些阴谋,还没出鞘就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