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琵琶套,"天音琵琶"的木质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弦线是用冰蚕茧抽的,触上去凉丝丝的。
这琵琶是她重生时就跟着的金手指,每次弹奏能预知听众情绪,只是......她攥了攥帕子,上月用了三次,这月的月信到现在还没来——罢了,今日若不镇住场子,往后更难立足。
她试了试弦,突然开口:"我弹《塞上曲》。"
林师姐冷笑:"《塞上曲》?
那是闺阁小女儿的曲子,能比得过《十面埋伏》?"
沈清欢没理她,指尖轻拨第一弦。
第一个音就镇住了全场。
那音不是清越,倒像大漠风卷着沙粒,擦过人的耳膜。
老乐工猛地直起腰——这是"轮指"的变种,叫"风轮",得用指腹侧面拨弦,他当年在教坊司跟了张婆婆三年才学会!
第二句转低,像胡笳在黄昏里吹,沈清欢的眼尾微微发红。
她预知到前排老乐工此刻想起了战死的儿子,于是手腕一沉,弦音里多了几分哽咽;又感觉到廊下司墨的情绪从疏离转为专注,便在"望月"段落加了个滑音,像月光在铠甲上流淌。
最后一个音收得极妙,余韵绕梁三息,连檐角的铜铃都跟着轻颤。
演武堂死寂了片刻,突然爆发出喝彩。
小乐伎们拍红了手,老乐工抹着眼泪直拍大腿:"好!
这才是"曲中有画,画中有情"!"连司墨都垂了垂眼,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上月在城西战场,残阳里一个小卒抱着断剑唱的民谣,原来琵琶也能弹出这样的悲壮。
林师姐的琵琶"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沈清欢被晨光镀亮的侧影,突然想起昨日周教习塞给她的密信:"沈清欢是前朝乐伎之女,留着是个祸害。"可如今......她攥紧裙角,指甲几乎戳进肉里。
周教习的脸白得像纸。
她望着案上沈清欢的手札,又望着满地喝彩的众人,突然拔高声音:"不过是取巧!
苏大人要的是讨喜的曲子,谁管你什么前朝旧谱......"
"苏大人昨日遇刺了。"
司墨的声音像块冰,"刺客用的是带倒刺的柳叶刀,和上个月城南绣坊劫案的手法一样。"他扫了眼周教习发颤的步摇,"周教习不是常替苏大人送东西?
不如跟我回禁军大营,帮着回忆回忆?"
周教习"扑通"坐下,帕子掉在地上都不敢捡。
沈清欢垂眸掩住笑意——她昨日在苏大人送给周教习的珠花里,发现了半片带血的柳叶刀鞘,连夜让白璃把鞘上的纹路拓下来,塞进了司墨的信鸽竹筒。
散场时,白璃攥着沈清欢的衣袖直发抖:"阿姊,你今日太厉害了......可苏大人......"
"我知道。"沈清欢摸了摸琵琶套的夹层,里面还藏着半块带血的刀鞘拓本,"但有些事,早晚会来的。"
此刻,城南苏府的雕花阁里,周教习跪在地砖上,额头沁着冷汗:"大人,那小蹄子今日......"
"够了!"苏大人摔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在周教习裙角,"去查查她的旧底。
前朝乐伎之女?
我倒要看看,她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
窗外暮色渐沉,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打在窗纸上,像极了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