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总监,业主方希望明天上午再开个总结会。"小王小心翼翼地通知他,"十点钟。"
许明远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航班信息,手指悬在"确认预订"按钮上方。
"告诉他们,我有重要家事,必须明天一早回去。会议可以改期,或者你代我参加。"
小王瞪大眼睛:"但是...张总说..."
"按我说的做。"许明远的语气不容置疑。
预订好机票,许明远给苏晴发了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半前我一定到学校。小满的表演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一次,苏晴回复了:"她退烧了,但还很虚弱。老师说她可以不上台,但她坚持要表演。"
许明远心头一紧:"告诉她爸爸一定会到。"
苏晴的回复很久才来:"她每天都在问这句话。"
许明远放下手机,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打开相册,翻看起小满的照片——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第一次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样子,三岁生日时满脸奶油的傻笑...他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时刻?
第二天清晨五点,许明远已经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青海的清晨寒冷刺骨,他裹紧外套,不停地看表。
"师傅,能快点吗?我赶飞机。"一上车,许明远就急切地说。
出租车在晨雾中穿行,许明远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张总。
"明远,你疯了吗?"张总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业主方的总结会你都敢缺席?"
"张总,我女儿今天有重要表演,我答应过她..."
"你知道公司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多少吗?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吗?"张总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现在立刻回来参加会议,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许明远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张总,我理解公司的立场。但我女儿等了五年,才等到爸爸看她一次表演。"他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意味着失去工作,那我接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机场安检口排着长队。许明远不停地看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登机前,他再次给苏晴发了消息:"已经登机,一定会准时到。"
飞机准时起飞,却在即将降落时遇到航空管制,在空中盘旋了近半小时。许明远紧盯着手表,指针无情地走向十点,十点十分,十点二十...
当飞机终于落地时,许明远几乎是冲出了舱门。他一边狂奔向出租车站,一边给苏晴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苏晴,我刚下飞机,正在往学校赶!小满的表演开始了吗?她..."
"许明远。"苏晴的声音异常冷静,但许明远听出了底下汹涌的情绪,"小满摔下舞台了。我们现在在儿童医院。"
许明远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电话那头传来医院广播的声音,小满微弱的哭泣声,还有苏晴压抑的呼吸声。
"我马上到。"他哑着嗓子说,挂断电话后对出租车司机报出了医院地址。
车窗外,城市景色飞速后退,但许明远觉得车开得还不够快。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全是小满的样子——她第一次学会叫"爸爸"时的笑脸,她拿到毛绒小兔子奖牌时骄傲的表情,她发烧时通红的小脸...
"再快点,求你了。"许明远对司机说,声音颤抖。
当许明远冲进医院急诊室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苏晴苍白的脸。她独自坐在走廊长椅上,手里捏着小满的外套,上面沾着血迹。
"苏晴!小满怎么样?"许明远跑过去,声音嘶哑。
苏晴抬起头,眼睛里是许明远从未见过的冰冷:"右臂骨折,轻微脑震荡,正在处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她为什么摔下来吗?因为她一直在看礼堂门口,等着你会不会出现。"
许明远双腿发软,跌坐在苏晴旁边的椅子上:"对不起,我..."
"不用解释。"苏晴打断他,"医生说需要观察一晚。你可以回去了,这里有我就行。"
许明远摇头:"我不走。"
苏晴终于看向他,眼神锐利:"就像你没走之前承诺的那样?"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许明远心里。他想辩解航空管制,想解释自己如何拒绝了张总,但所有语言在女儿受伤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让我看看她。"他低声请求。
苏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跟我来。"
病房里,小满小小的身体躺在过大的病床上,右臂打着石膏,额头上贴着纱布。看到许明远进来,她虚弱地笑了:"爸爸...你来了..."
许明远跪在病床前,轻轻握住女儿没受伤的那只手:"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没关系..."小满的声音因为药物作用而含糊,"我知道...你会来的..."
这句话让许明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他低头亲吻女儿的手指,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妈妈...别生爸爸的气..."小满困倦地看向苏晴,"爸爸这次...真的来了..."
苏晴站在床尾,嘴唇颤抖。她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许明远跟出去,在走廊上追上她。苏晴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
"苏晴..."
"五年了。"苏晴没有转身,声音哽咽,"她第一次登台表演,发着高烧也要坚持,就因为相信你会来。"
许明远站在她身后,想伸手又缩了回去:"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有用吗?"苏晴突然转身,脸上泪痕交错,"你知道我一个人带她去医院时有多害怕吗?签手术同意书时手抖得几乎写不了字!你知道这些年我独自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吗?"
许明远从未见过苏晴如此情绪失控。在他的记忆中,妻子总是冷静自持的,即使最困难的时候也保持着表面的坚强。此刻的她像一座终于爆发的火山,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恐惧都喷涌而出。
"我可以弥补。"许明远艰难地说,"从今天起,我会..."
"够了!"苏晴打断他,"别再承诺你做不到的事。小满会失望,但我..."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再也承受不起了。"
护士走过来,告诉他们小满已经睡着了,建议他们也休息一下。医院为家属准备了陪护床,但只有一个。
"你回去吧。"苏晴已经恢复了平静,"明天再来替我也行。"
许明远摇头:"我睡椅子就行。你休息吧。"
最终,苏晴妥协了。她在陪护床上和衣而卧,背对着许明远。许明远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小满因药物作用而沉睡的脸,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
夜深人静时,许明远注意到苏晴的包里露出一个熟悉的笔记本角——那是她的家庭记录本。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抽出了它。
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许明远翻开了最新的一页:
"10月25日,小满学校表演日。她发着烧,但坚持要演小白兔,因为爸爸答应会来。我劝她放弃,她说"爸爸这次真的会来的,我们拉钩了"。表演前,她一直望着礼堂门口,结果..."
字迹在这里变得模糊,似乎被泪水打湿过。许明远轻轻合上本子,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看向病床上的小满,又看看蜷缩在陪护床上的苏晴,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这个家。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悄悄爬上了窗台。许明远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