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毓庆宫还浸在墨色里,石静娴却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她摸到枕下藏着的短刀——这是胤礽上月偷偷塞给她的,刀柄上还残留着太子妃蔻丹的淡香。
"殿下!河道八百里加急!"何柱儿的声音裹着春寒刺进来。
展开奏报时,烛火恰好爆了个灯花,映得"黄河水清三日"几个朱砂小楷如凝血珠。她指尖轻颤,想起三日前胤礽披着太子妃氅衣夜闯书房,说钦天监观星台多了三倍守卫。
"这是有人要造祥瑞。"当时那人倚在窗边,月光将喉结的阴影投在锁骨,倒比穿朝服时更像个储君。
乾清宫的晨钟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石静娴踏过金砖上未散的露水,看见索额图门生举着《河图洛书考》跪在丹墀下,玄狐端罩上落满柳絮,像极了刑部停尸房那些未扫净的骨灰。
"保成怎么看?"康熙将玉扳指转得飞快,目光却钉在她腰间——那里悬着太子妃绣的龙纹荷包,针脚比上月细密许多。
她展开连夜绘制的《黄河流沙疏浚图》,蚕头雁尾的馆阁体批注间,藏了现代水文测算公式改编的治河策:"儿臣以为,当速派员查证是否人为筑坝截流。"
暖阁突然死寂。纳兰明珠的珊瑚顶戴晃了晃:"太子殿下,黄河水清可是千年祥瑞啊!"
石静娴嗅到熟悉的血腥气。那是去年江南科场案时,胤礽扮作太子妃给考官送点心,在枣泥糕里夹带罪证沾上的铁锈味。此刻这气味正从索额图的紫檀朝珠里渗出来,混着钦天监新制的龙涎香,织成一张裹尸布似的网。
"二哥这是不信天命?"八阿哥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刺破窗纸外偷听的粘杆处侍卫的呼吸声。
她忽然想起穿越前解剖的那具清代女尸。那人在黄河改道时被活祭,脊椎第三关节嵌着枚铜钱大的玉璧,刻的正是"圣人出"三个篆字3。
康熙的朱笔悬在半空,一滴墨落在《禹贡锥指》"河清五百岁"句上,漫成狰狞的兽形。石静娴伏地时瞥见梁九功的靴尖朝外——这是皇帝要独留索额图的暗号。
毓庆宫的暗道比往日潮湿。胤礽正用太子妃的珐琅护甲挑灯芯,昏黄的光晕里,他耳垂的东珠坠子随动作轻晃,倒显出几分毓庆宫旧主没有的锋锐:"他们在小浪底沉了六百袋白垩土。"
"你如何得知?"
"李佳氏昨日请安时,袖口沾着河南府特供的澄泥砚料。"他摊开掌心,三道月牙痕还在渗血,"那蠢货以为孤真是深闺妇人,竟敢让宫女在参汤里放曼陀罗。"
四更天的梆子响了。石静娴摸到暗格里的《河工考成则例》,其中"栽柳固堤"的条目被胤礽用胭脂画了圈,旁边批着蝇头小楷:"柳树需三年成材,速换白杨。"
这字迹她认得。上月刑部送来河督自尽案卷宗,停尸房记录上的"指甲青黑"四字,便是这力透纸背的笔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