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学馆的课业日渐加深,夜晚伏案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陈平安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一副好身板才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根本。
只要得空,譬如蒙学休息,或是清晨、傍晚那点闲暇,他总会找借口溜达到屋后的浅山坡上转转。
对外说是采摘野菜,或是看看之前玩闹设下的(早已失效的)捕鸟小陷阱。
实际上,更多是为了呼吸山野间的新鲜空气,舒展一下筋骨,顺带锻炼这具八岁孩童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
当然,若是运气好,能顺手打到点野味,或者发现几株能换钱的草药,那自然是意外之喜。
毕竟,家里的开销与日俱增,多一份进项总是好的。
这天下午,天色尚早,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陈平安像往常一样,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钻进了后山。
避开村民常走的小径,选了一条更为僻静、草木也更茂盛的路线。
脚步轻快,目光仔细地扫视着路边的植被,希望能有所发现。
不知不觉中,周遭的树木愈发高大,灌木丛也变得浓密起来,遮天蔽日,光线明显暗淡了不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叶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这里,恐怕已经接近浅山与深山的交界地带了。
心里暗自警醒,正寻思着该往回走了。
突然。
前方不远处的密林边缘,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哗啦啦”声响,似乎有什么大型活物在其中穿梭。
紧接着,一声粗重的、带着惊恐和暴躁的哼哧声响起。
陈平安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这个声音…绝不是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东西。
来不及细想,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目光飞速扫过四周,锁定旁边一棵有着粗壮树干的老树。
一个前扑,紧接着侧身翻滚,以一种远超同龄孩童的敏捷和协调性,险之又险地躲藏在了那棵大树之后。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在他藏好身形的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如同出膛的炮弹,一头浑身鬃毛倒竖、獠牙外露的巨大黑色野猪,低吼着从灌木丛中猛冲了出来。
看它那慌不择路、双眼赤红的模样,似乎是在躲避什么追赶,或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野猪显然没注意到藏在树后的陈平安,只是凭借着蛮力,疯狂地向前冲撞。
碗口粗细的树枝被它轻易撞断,地面被坚硬的蹄子刨出深深的坑洞,泥土草屑四处飞溅。
那股狂野、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平安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大气不敢喘一口,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近了。
太近了。
他甚至能闻到野猪身上那股浓烈的腥臊气味。
只要那野猪稍微偏离一点方向,或者掉头回来…
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那头受惊的野猪似乎目标明确,并未在原地过多停留。
一路横冲直撞,很快便消失在了更远处的密林深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和渐渐远去的哼哧声。
周围,再次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寂静。
确认危险真的远去,陈平安才敢慢慢地松开紧扒着树干的手指。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带来一阵冰凉。
缓缓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幕,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回放。
那庞大的身躯,锋利的獠牙,狂暴的力量…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逼近过。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很快被一股更强烈的后怕和无力感所取代。
自己的力量,在这原始而野蛮的自然伟力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击。
除了依靠反应速度和一点运气躲藏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若是下次运气不好,没能及时躲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