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清净寺
昏暗的祠堂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霉味混合的古怪气息。几尊鎏金佛像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慈悲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狰狞。袁方一脚踹翻供桌,沉重的檀木供桌轰然倒地,香炉滚落,香灰洒了一地,在青砖上铺开一片惨白。
"秃驴误我!"袁方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尖直指佛像,"说什么"苍天已死",说什么豪强响应——"他转身一把揪住老僧的衣领,将干瘦的老僧提得双脚离地,"现在呢?嗯?除了那群饿得半死的流民,哪家世家给过我一兵一卒?"
老僧的念珠串应声而断,乌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在青砖上弹跳着,发出空洞的脆响。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却仍双手合十,不急不缓道:"袁施主稍安勿躁,渤海张氏不是答应......"
"放屁!"袁方暴喝一声,将老僧重重掼在地上。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狠狠甩在老僧布满皱纹的脸上,"自己看!张家昨日已向石苞递了降表!"信纸上"愿助官军剿匪"六个朱砂大字鲜艳刺目,在烛光下仿佛渗出血来。
老僧颤巍巍地展开信纸,还未看清内容,袁方已经一脚踏在供桌残骸上,九环刀"铮"的一声劈入佛龛,木屑飞溅。"这帮墙头草!"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当初说得好听,现在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
祠堂外,海浪拍打着礁石,潮声如战鼓般一阵紧似一阵。袁方的副将王三小心翼翼地凑近,压低声音道:"大哥,咱们抢的钱帛够下半辈子了,不如......"
"散伙?"袁方突然狞笑,手中九环刀寒光一闪,供佛的铜烛台应声断成两截。他转身将刀尖抵住老僧咽喉,在苍老的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听着,告诉你们主持,三日之内不见军械——"他凑近老僧耳边,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我就把寺里私藏前朝玉玺的事,一字不落地捅给夏侯献!"
老僧瞳孔猛然收缩,干瘪的嘴唇颤抖着,终于露出惊恐之色。袁方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收刀入鞘,大步走向祠堂门口。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漆黑的海面吼道:"老子现在要铠甲五百副,强弓三千张!少一件,就等着给全寺收尸吧!"
王三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袁方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他的前襟:"怎么?你也想走?"王三慌忙摇头,袁方却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疯狂:"走啊!都走啊!等官军杀到,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他猛地推开王三,踉跄着走向悬崖边,对着咆哮的海浪嘶吼:"这天下,早晚要你们血债血偿!"
角落里,一个年轻僧人突然浑身发抖——他认出袁方腰间新佩的玉珏,正是上月从被屠村的孕妇身上扯下的。殿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了田横扭曲的面容,也照亮了佛像背后暗格里若隐若现的刀斧寒光。
雨势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古刹斑驳的瓦片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袁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耐烦地跺了跺脚,靴子上的泥浆溅在佛殿的青砖上。他身后十几个彪形大汉也都焦躁地按着刀柄,不时朝殿外张望。
"老秃驴,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袁方一把揪住老僧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冒着大雨上山,可不是来听你念经的!"
老僧缓缓抬头,被香灰染白的眉毛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他枯树皮般的手指轻轻拨开袁方的手:"施主既要甲胄,可随老衲去地宫一观。"说着,他那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划过佛龛上某处莲花纹饰。
"咔嚓"一声机关转动的闷响,竟盖过了殿外的滂沱雨声。供桌下的青砖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袁方顿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就要往下冲。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尊鎏金佛像的琉璃眼珠里,正倒映着殿外树丛中埋伏的数十名弓弩手——那是渤海张氏派来的死士,每支箭头上都淬着与僧人们所用相同的剧毒。
"都跟上!"袁方朝手下们一挥手,率先钻进了密道。田横提着九环刀紧随其后,刀身上的铜环在黑暗中叮当作响。密道两侧的石壁上,每隔十步就插着一支火把,将狭窄的甬道照得忽明忽暗。
就在队伍全部进入密道后,突然"呼"的一声,所有火把齐齐熄灭。田横的九环刀不小心磕在青砖上,迸出一串刺眼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