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知内情之人,如座上的其他进士,只当这是诚挚的谢意。
偏虞相前几日私下试探婚事,被杜仰熙婉拒。
此时听了这番话,心下十分恼怒,却还得装出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当真是要气吐血。
等宴席散了,虞相回到后院,果然将虞秀蕚狠狠教训了一番。
谁料反将虞秀蕚一人的暗中筹谋弄到了明面上,也不知她如何向梁氏哭诉,竟让梁氏应承了此事。
可虞家做主的毕竟是虞相,母女二人要着手安排还需他点头才行。
待夜间屏退伺候的一干女使,梁氏温言软语劝道,“官人莫要与女儿置气,她平日里被我娇惯坏了,只懂得后宅里的琐碎,哪晓得儿女情长还会牵扯到前院的大事?”
虞相正在看书,闻言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梁氏手中本端着一个汤盅,里面是虞相每晚必喝的安神汤。
她也不恼怒,放下汤盅,一边用汤勺慢慢往碗中盛汤,一边说道。
“素日官人常在我面前赞这杜状元文章练达,且不似那些读迂了的酸腐,胸中自有大丘壑。
我便不免在萼儿面前多提了几句,谁料竟让她悄悄生出了爱慕之心。
这皆是我的过错,官人还是别生她的气了吧?”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汤碗端到虞相面前。
两人成婚二十年,碗中的安神汤皆由梁氏亲手熬制,从不假手他人。
正如他这二十年来的一饮一啄、一针一线,皆有梁氏的悉心照料。
虞相心下怒气稍减,接过汤碗慢慢喝着,却依旧不说话。
梁氏又道,“莫说是萼儿,便是我瞧着杜状元,也是满心欢喜。既有才华,人又生得俊朗。
若是那年在庐州任上,我没有去堤坝上为官人送吃食,说不定萼儿的弟弟也不会……”
说着,她竟嘤嘤哭了起来。
原来当年梁氏下嫁给时任庐州通判的虞惟义,成婚第一年便生下了虞秀蕚。
偏虞秀蕚未满周岁时,她又有了身孕。因产子的亏空尚未补回,怀孕时便格外辛苦。
那时虞惟义只是个小小的六品通判,家中清贫。即便梁氏嫁资丰厚,家中使用也不敢越过素以清廉着称的庐州知州。
别说吃用朴素,便是使唤的奴仆也只有七八个。
那年庐州雨水颇多,虞惟义为巩固堤坝,一连十数日未曾归家。
梁氏担心他衣物不足,便派人去送,谁料去了两三拨人都不曾回来。
她心下难安,担心发生变故,便挺着六个月的身孕亲去查看。
恰雨天路滑,她在堤坝下面当着虞惟义的面摔了一跤,生生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伤了根本,从此再难有孕。
“……若是咱家有个男丁,何需如此羡慕别家的儿子?”
梁氏哭道,“萼儿也知晓我多年来的憾事,才想着将杜状元招赘到咱家!”
虞惟义长叹一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将他招到咱家,可惜他早有婚配。
今日你没瞧见他那模样,似是对他未婚妻十分满意,还是让萼儿死了这条心吧!”
梁氏从拭泪的帕子间悄悄窥视虞惟义的脸色,见他只有惋惜之意,便知此事尚有转机。
又道,“他那亲事不过是口头约定,既未请媒,也未下聘,如同玩笑一般。
且历来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母亲改变主意,杜状元又能如何?”
虞惟义蹙眉道,“你又打算做那强逼人的事?”
梁氏忙道,“官人错怪我了。我私心想着,哪有人会舍弃相国千金,而屈就一个二嫁的孀妇?
杜状元年轻,不懂事,可上了年纪、历经风雨之人,定然知道如何抉择!”
虞惟义未置可否,梁氏忖着他的脸色又道,“而且一个小小的状元,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含沙射影。
即便官人大度不追究,我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虞惟义已听烦了,放下书本,起身向卧榻走去,不耐烦道,“别说了,整日唠唠叨叨、念的人头疼。
这些后宅之事本就不该我管,你自行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