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灯在佛龛前幽幽晃动,贾悦攥着青铜钥匙的手心沁出冷汗。
钥匙尖端的曼陀罗花粉被月光照得发亮,和沈墨衣襟上残留的碎金暗纹何其相似。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沈墨说"伽蓝香可安神",特意给她送来伽楠香珠时的温柔眉眼。
"姑娘!"侍画慌慌张张撞开佛堂门,"沈二爷在角门求见,说晨露湿重给您送斗篷......"
贾悦将钥匙按进袖袋,梵文铜灯突然发出细碎咔嗒声。
最底层灯座竟自行翻转,露出半张泛黄信笺,上面赫然是沈墨的笔迹:"三月廿八,薛家船队抵京。"
她猛地起身,腰间佩玉撞在铜磬上发出清响。
昨夜薛蟠带着金陵口音的醉话犹在耳边:"沈二公子倒是识时务,知道跟着我们薛家才有肉吃......"
"跟他说我歇下了。"贾悦扯断腕间香珠,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让秋纹把东厢房那套《妙法莲华经》还回去。"
侍画惊愕地看着满地乱滚的香珠。
这些日子姑娘总把香珠捂在心口,说沾着伽蓝香气的经文能驱噩梦。
角门外的沈墨望着突然紧闭的门扉,玄色斗篷上的白梅绣纹沾满夜露。
他摩挲着腰间新换的银鱼佩——昨日贾悦说金线络子太招摇,他特意连夜换了素银的。
"二爷留步!"东院突然冲出个戴雪青抹额的丫鬟,"我们五姑娘让还的经书。"漆盒重重磕在石阶上,经卷里滑出半朵干枯的曼陀罗,正是今晨他簪在她鬓边的。
沈墨俯身拾花时,瞥见经书扉页有新鲜墨迹:"伽蓝七灯照幽冥"。
这字迹虽极力模仿贾悦簪花小楷,但"幽"字最后一勾却带着薛家账房特有的顿笔。
五更梆子响时,贾悦被厢房外的喧哗惊醒。
薛蟠带着酒气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贾家庶女摆什么千金谱?
沈二爷都跟我们薛家船队签契书了......"
"薛公子慎言!"沈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贾悦抓起床头剪子冲出去,正看见薛蟠将洒金笺往沈墨怀里塞。
晨雾中两人衣袖纠缠,沈墨月白襕衫沾着薛蟠衣襟上的金箔粉,在曦光中闪得刺眼。
"好个沈二爷!"贾悦冷笑出声,昨夜佛堂发现的契书残页在袖中发烫,"上个月说薛家铜臭污人,如今倒亲自沾这腌臜气?"
沈墨急急转身,腰间银鱼佩撞在石栏上裂成两半:"悦儿听我解释,那契书......"
"二爷还是留着说辞哄薛大姑娘罢!"贾悦扬手抛出青铜钥匙,钥匙孔里卡着的曼陀罗花粉簌簌落在沈墨肩头,"伽蓝香里掺迷魂散,北斗星图藏薛家暗号,沈二爷当真好谋算!"
假山后突然传来环佩叮咚,袭人捧着药盏柔声道:"五姑娘消消气,沈二爷也是身不由己。"她鬓间新戴的烧蓝蝴蝶簪扑棱棱颤动,蝶翼上北斗七星排列与昨夜神秘信笺如出一辙。
薛蟠趁机将酒壶砸向贾悦:"装什么清高!
你们贾家......"话音未落被沈墨当胸踹倒,酒液泼在沈墨襕衫上,金箔粉遇酒竟显出"薛记"二字暗纹。
贾悦倒退两步撞在紫藤架上,花瓣雨里瞥见沈墨伸手欲扶,他指尖还沾着契书上的朱砂印泥。
昨夜佛堂铜灯里的密信突然闪过脑海——"沈贾联姻实为吞并之计"。
"滚!"她扯断颈间伽楠香珠砸向青石阶,檀香木珠蹦跳着滚进池沼。
池面倒影突然晃出半幅藕荷色裙裾,林黛玉的鲛绡帕子被风卷着掠过水面。
沈墨弯腰去拾香珠时,怀里的洒金笺不慎滑落。
贾悦清清楚楚看见笺尾印着沈家族徽,旁边却多出个北斗七星暗记,与薛蟠腰间玉佩纹样分毫不差。
"悦姑娘!"贾宝玉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贾悦昨夜落在佛堂的梵文铜灯残片,"你瞧这灯座夹层......"
话未说完,袭人突然打翻药盏。
乌木托盘坠地声响惊起满树雀鸟,贾悦抬头望见游廊尽头,林黛玉正倚着朱漆柱咳嗽,指尖还捏着半片烧焦的纸角——正是契书缺失的那半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