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贾悦攥着错版地契的手指骤然收紧。
供桌上的白蜡"啪"地爆开灯花,蜡油里的"赦"字正对着贾赦当年题写的匾额。
"紫鹃,取父亲那方歙砚来。"贾悦突然将错版漕运图按在蒲团上,染着朱砂的指尖划过暗礁标记,"邢夫人最爱听雨阁的檀香,你且把前日晒的合欢花掺进去。"
当邢夫人裹着狐裘闯进祠堂时,正撞见贾悦跪在蒲团上誊写经卷。
染着朱砂的笔尖突然折断,墨汁溅在邢夫人新裁的遍地金马面裙上。
"五姑娘好大的威风!"邢夫人刚要发作,忽见紫鹃捧着鎏金香炉从屏风后转出,合欢花的甜香混着檀木气息扑面而来。
她鬓边的赤金步摇突然簌簌作响——贾悦藏在蒲团里的错版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漕运暗桩的标记。
邢夫人瞳孔骤缩。
三日前贾珍在宁府书房说的醉话突然闪过耳际:"...等沈家船队触了暗礁,那三万石漕粮..."她猛地攥紧手中帕子,转身时绣鞋重重碾过贾悦垂落的裙裾。
马蹄声再次撕裂黎明时,贾悦已经立在沈墨染血的衣襟前。
他左臂缠着的纱布透出乌紫色,却将个油纸包护在胸口:"粮商周掌柜的账本...咳咳...他儿子在赌坊押的田契..."
贾悦用银簪挑开浸血的纸页,忽然盯着某处典当记录笑起来。
沈墨闻到熟悉的合欢花香,抬头望见少女眼中跳动的烛火竟比伤口更灼人:"你笑什么?"
"周家典给当铺的翡翠屏风,是十年前忠顺王府失窃的贡品。"贾悦蘸着沈墨伤口的血在账本上画圈,"而经手典当的朝奉,正是贾珍奶娘的女婿。"
沈墨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贾悦推开窗棂,看见尤氏的贴身丫鬟瘫在墙根,怀里掉出个眼熟的鎏金香炉——正是方才邢夫人撞见的那只。
"姑娘,周家派人来说要加价三成!"沈家老仆的喊声从前院传来。
贾悦反手将染血的账本塞进佛经,转头时发间金簪划过沈墨的伤处:"劳烦沈公子再吐半碗血——紫鹃,把东厢房的茜纱窗全拆了换成素锦。"
当贾珍接到周家连夜撤契的消息时,贾悦正扶着沈墨走过大观园的沁芳闸。
假山后突然转出个戴斗笠的船工,往沈墨手里塞了枚生锈的铜钥匙:"漕帮兄弟在水神庙等公子。"
沈墨刚要开口,贾悦突然指着池中倒影:"二姐姐上回说想吃荷叶羹呢。"话音未落,尤氏的笑声已从藕香榭传来,她鬓间新戴的东珠簪子正闪着诡异的光——那是周夫人去年重阳节戴过的款式。
五更天,贾悦伏在案前描摹水神庙地形图。
紫鹃突然捧着个裂开的香囊进来:"邢夫人房里的春纤说,这香灰里掺了迷迭花粉。"
贾悦用银针拨开灰烬,忽然对着灯影笑出声。
沈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墙上晃动的影子竟拼成个"赦"字。
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贾悦突然将地形图团成纸球扔进火盆:"明日你往水月庵送经卷时,记得多带两匣子茉莉香粉。"五更天的梆子声还在檐角打转,紫鹃已经抱着装茉莉香粉的雕漆匣子出了角门。
晨雾裹着残夜的寒气钻进领口,她特意绕到西角楼后巷,手指在青砖墙的苔藓上按出三个指印——这是与当铺王掌柜约定的暗号。
水月庵的晨钟撞破浓雾时,紫鹃正跪在观音阁抄经。
案头茉莉香粉被穿堂风吹散,落在住持师太的缁衣上。
老尼姑捻着佛珠的手突然顿住,香灰里竟掺着碾碎的金箔,拼成个歪斜的"赦"字。
"施主且随我来。"师太的芒鞋踏过经幡,紫鹃瞥见佛龛后的暗格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