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观音眉心血痣上凝成朱砂时,贾悦指尖的船锚暗徽已烫得灼人。
供桌下滚出的竹筒尚在渗出暗绿黏液,万字纹浸在腥臭液体里,竟与沈墨咳在丝帕上的血渍分毫不差。
"即刻备船。"贾悦将染血的闸口图塞进袖袋,青砖缝隙吞噬鎏金钱币的黏液突然发出水沸声。
她经过月洞门时,侍书提着灯笼的手还在发抖,琉璃罩里跃动的烛影将"漕运"二字拓在粉墙上。
码头的夯土声裹着吴语小调穿透夜色,沈墨半倚在卸货的樟木箱边,月白长衫前襟染着点点红梅。
他指节叩在《河防志》残卷的闸口位置,咳嗽声混着咸腥江风:"悦儿你看,这血绘的闸道走势......"
话未说完,贾悦已将温好的参汤抵在他唇边。
参片沉浮间,她瞥见沈墨袖中露出的半截密信——北静王府的暗纹在灯火下泛着孔雀蓝的幽光。
二十步外,货船桅杆挂着褪色的"漕"字旗,吃水线却比寻常货船深了三尺有余。
三更梆子响时,大观园沁芳亭悬起十二连珠灯。
妙玉拂去石桌上的梧桐落叶,冷月映着她腕间伽楠香珠:"那贵人明日辰时便到,栊翠庵的梅花泉可要启封?"
"启。"贾悦将修补完整的漕运图铺展开来,李纨手中的羊毫突然顿在蘅芜苑标注处。
图纸边缘不知何时洇开暗绿色水痕,恰与佛堂砖缝渗出的黏液同色。
侍书惊叫着要去擦拭,却被贾悦按住手腕——水痕蜿蜒成漕船形状,正缓缓驶向大观园东北角的铁网山。
五更天微曦,沈墨立在缀锦楼飞檐下,掌心摩挲着贵人留下的和田玉镇纸。
晨雾漫过昨夜呕在青石板的血迹,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时云纹锦靴踢到个湿漉漉的竹筒,筒身万字纹正与他怀中丝帕严丝合缝。
辰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铁网山松林时,贵人轿辇已停在凹晶溪馆。
贾悦捧着鎏金暖炉的手指微颤——贵人腰间蹀躞带悬着的玄铁令牌,竟与佛堂暗徽形制相仿。
李纨正要展开蘅芜苑改建图,忽见妙玉素色袍角掠过池面,带起涟漪中倒映的云水缎衣角。
"此处的叠山理水,暗合前朝《园冶》精要。"贵人指尖划过大观园沙盘,在怡红院位置重重一点。
沙盘底突然传来铁链挣动的闷响,贾悦袖中的鎏金钱币骤然发烫。
她借着添茶动作侧身,恰见贵人随从靴底沾着暗绿色黏液,正顺着青砖缝渗向潇湘馆方向。
申时三刻,考察将尽。
众人行至沁芳闸桥边,沈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坠地的瞬间,贾悦看见血渍在贵人皂靴边绽成火焰纹,与鎏金钱币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妙玉适时奉上梅花雪水烹的茶,氤氲水汽中,贵人腰间令牌突然发出蜂鸣。
"这闸口设计......"贵人俯身细看图纸时,贾悦瞥见他后颈隐约浮现船锚刺青。
暮风卷起池面枯荷,对岸传来铁器刮擦青石的锐响,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走过。
当最后一抹残阳染红蘅芜苑的湘妃竹时,贵人从怀中取出个紫檀木匣。
开启时匣内飘出熟悉的伽楠香,贾悦袖中暗徽突然发出幽蓝微光。
贵人却似浑然未觉,指尖抚过匣内泛黄的《园冶》残卷,目光久久停驻在沙盘东北角的铁网山上。
夜色初临,大观园各处次第亮起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