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肆虐,白莲谋逆
赤日高悬,将世间最后的湿润也蒸干殆尽。官道在烈日炙烤下,蜿蜒出一道道裂痕,仿佛无数干渴的舌头伸向苍穹,无声祈求着甘霖。苏明博骑马行过青州地界,马蹄铁磕在板结的土块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天地间格外刺耳。
道旁的榆树,树皮被剥得精光,渗出的树脂凝成琥珀色泪滴,在阳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枝桠间吊着个裹着草席的婴孩,苍蝇在发紫的小脸上聚成黑云,嗡嗡作响。随行的老里正红着眼,声音带着哭腔:“造孽啊......这户人家早上刚咽气,晌午尸体就被饥民......”话还没说完,前方土坡突然滚下个瘦成骨架的老汉,枯瘦如爪的手死死扒住马鞍:“大人,赏把麸糠吧,我孙女能唱莲花落......”
苏明博只觉喉头发紧,手停在解下水囊的动作上。抬眼望去,二十步开外的沟渠里,几百灾民正匍匐在地,舔舐着石缝,试图从那微小的缝隙中寻得一丝湿润。他们背后,本该金浪翻滚的麦田,如今只剩焦黄的草根,热风卷着灰烬在空中肆意飞舞,仿佛拼出一张张狰狞的鬼脸。
“阁主!”玲珑从漫天尘雾中奔来,罗裙沾满泥浆,神色焦急,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天工坊新制的深井钻头又断了,张家村井底全是礓石......”
“用硝石爆破。”苏明博扯开汗湿的衣领,声音中透着疲惫与果断,“让雷火局调三车芒硝,再找沈万宏借盐帮的冰船运水。”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策马而至,她正是郡主寇芳华。烈日下,寇芳华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打湿了领口,眼神却透着坚毅。她翻身下马,快步走向苏明博,说道:“苏阁主,听闻此地旱情严重,我特来相助。”
苏明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郡主大驾光临,实乃百姓之福,只是此事棘手,恐牵连郡主。”
寇芳华柳眉一挑,语气坚定:“百姓受苦,我身为郡主,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况且,我自幼研习机关术,或许能帮上忙。”
与此同时,岐黄殿前的晒药场挤满了中暑的灾民。柳如烟正全神贯注地给一个腹胀如鼓的孩童施针。银针刚刺入水分穴,黄浊的尿液突然喷溅而出,恶臭中还混着丝丝血丝。
“是观音土。”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拔出针,转头对芸娘说道,“芸娘,把百草库的葛根粉全调成糊......”
“柳大夫!”药童尖叫着撞翻筛箩,笸箩里晒着的车前草沾了血。只见门外抬进一个浑身溃烂的妇人,腰间系着的白莲符纸正簌簌掉渣。
柳如烟剪开妇人衣袖,瞳孔骤缩:“这不是热毒,是鸩羽草的疹子!”她猛然抬头,目光急切,“最近可有白莲教的人来施药?”
药童指向西墙,那里堆着几十个“圣水”陶罐。柳如烟摔碎一罐,沾了点褐色药汁在舌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几近窒息:“混账!他们在符水里掺了斑蝥粉催发疹毒,这是要......”
“要让人以为天罚降至。”清冷女声从月洞门传来。白莲圣女白玲珑斜倚廊柱,雪纱遮面,眼尾莲花烙印在暮色中泛着金粉,宛如鬼魅。她轻轻摆弄着腕间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师姐,药王谷教我们悬壶济世,可没教逆天而行啊。”
柳如烟手中银针嗡鸣,眼中满是愤怒:“当年你盗取《毒经》叛出师门,如今竟用鸩羽草害人!”
“害人?”白玲珑轻笑,腕间金铃晃出涟漪,那笑声在这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冰冷,“是这些愚民自己求的圣水。”她突然掀开面纱,露出溃烂的半边脸,皮肉翻卷,散发着腐臭气息,“就像当年师尊说我‘心术不正’,剜我面皮试药那般——师姐觉得,这世道谁更毒些?”
子夜,龟裂的河床上竖起九丈高的莲花祭坛。白玲珑赤足踏着火炭,雪足每落一步,藏在炭灰里的磷粉便爆出幽蓝火焰,刺鼻的焦味弥漫在空气中。十万灾民举着白幡跪拜,嘶吼声震落枯枝上的夜枭。
“苍天已死!白莲当开!”圣女挥剑斩断祭品脖颈,血溅在青铜鼎上腾起青烟,鼎内早埋了石灰,遇水沸腾如地涌血泉。
人群最后方,乔装的苏明博攥紧袖中“晴雨计”。琉璃管里的青蛙肺脏已缩成黑点,这是雷火局预测旱情的土法。他盯着祭坛下那排“圣童”,孩子们脚踝的锁链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心中满是愤怒与不忍。
“阁主,查清了。”李泉耳语,“那些孩子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白莲教给他们喂了曼陀罗汤......”
祭坛突然传来尖叫。白玲珑剑指苍穹,藏在暗处的超级弹弓把冰雹粉弹射到空中,冰雹粉遇热汽化,竟真的凝出几滴雨!灾民们疯狂磕头,却不知圣女袖中藏着西域的“凝云丹”。
“妖女!”暴喝声中,柳如烟白绫卷上祭坛,“你拿孩童精血炼丹,也配称白莲?”
白玲珑反手撒出毒砂,五彩的粉末在空气中弥漫,“我的好师姐,你可知这些‘圣童’的心头血,正是解鸩羽毒的药引?”她突然掀开一个男童的衣襟,胸口淤紫的针孔触目惊心,“你每救一个灾民,就要耗一个孩童的性命——这功德,算你的还是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