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阁楼角落有气无力地晃着,像只喝醉的萤火虫。
林兽医的胶鞋碾过地板时,
木板发出 “咯吱咯吱” 的抗议,活像在抱怨这三更半夜的打扰。
麦穗蹲在蜂箱前,借着火柴的微光往玻璃罐里灌蜂蜜,
昨夜被暴雨砸烂的蜂巢此刻缠着铁丝绷带,
像个挂彩的伤员趴在墙角,
蜡质巢脾上的蜂蜜还在往下滴,
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金坑。
“别可着劲灌,老周那杆秤比蜂王还精。”
养父的解剖刀在蜂箱缝隙间游走,
挑出卡在里面的蜂巢碎块,刀刃上凝着的蜂蜜在晨光里拉出线来,
像根黏糊糊的金线。
他忽然扔过来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领口处补丁摞补丁,却浆洗得比蜂巢还平整:“穿这件,
袖口的蜜蜂刺绣是你养母绣的 —— 当年她蹲在蜂箱前绣了三天,
说蜜蜂振翅的样子比钻石还体面。”
麦穗摸着袖口歪歪扭扭的针脚,养母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小穗啊,蜜蜂采百家花,却只认一个巢。”
此刻蓝布衫的领口磨得她脖颈发疼,却比城里橱窗里的名牌衣裳暖乎多了。
她把搪瓷缸塞进帆布包,缸底磕到昨夜抢救出的半张领养证,
还有那枚刻着 “047” 的金属戒指,硌得掌心发痒,像有只小蜂子在底下钻。
牛车碾过石板路时,太阳刚探出半个脑袋。
麦穗抱着装满蜂蜜的玻璃罐,看养父用绳子把蜂箱牢牢捆在车架上,
老茧密布的手在绳子间翻飞,像在给岁月的伤口缝针。
路过村口宣传栏,
陆氏制药的广告画被雨水泡得发皱,
穿白大褂的男人依旧笑得像罐子里的蜂蜜,
广告词 “定制完美基因” 的 “美” 字缺了笔画,远远看去倒像是个 “囚”,
看得麦穗心里一紧。
“别看了,再看眼睛要被吸进药瓶子里了。”
养父甩了甩牛鞭,老牛发出懒洋洋的 “哞” 声,尾巴甩得像根破扫帚,
“当年你养母总说,陆氏的药罐子里装的不是救命药,是掺了蜂蜡的毒糖浆。”
他忽然咳嗽起来,用握鞭的手捶打胸口,
指节上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白,像条冬眠的蛇。
镇上的集贸市场热闹得像锅煮沸的蜂蜜水,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油炸糕的香气扑面而来。
麦穗刚把玻璃罐摆上破木板搭的摊位,收蜜的老周就晃着油光锃亮的算盘凑过来,
鼻尖上的酒糟鼻红得像颗熟透的山楂:“小林啊,今年蜂蜜稀得能照见人影,价格嘛 ——”
“老周你去年说稠得像胶水,前年又说甜得粘牙。”
养父不知何时掏出解剖刀,在掌心抛接把玩,
刀刃反射的阳光正好晃到老周的眼睛,吓得他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跳,
“要不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陆氏制药给的收购价单拿出来瞧瞧?
听说他们最近在收带蜂王浆的蜂巢,连蜂蛹都论克称?”
老周的算盘差点掉在地上,视线在解剖刀上打转,
像只被蛰怕的蜜蜂:“你这人咋老跟陆氏过不去...
行行行,
照旧三毛钱一斤,多给你两斤盐巴,够腌半缸酸黄瓜了吧?”
麦穗看着养父背过身去数盐巴,
佝偻的背影像张被揉皱的糖纸。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蜂巢里发现的戒指,
金属环内侧的 “047” 工号与领养证严丝合缝,
像把生锈的钥匙。
会不会生母曾在陆氏制药的 47 号蜂巢工作?
会不会她的死与那些印着精美标签的药瓶有关?
“妹子,
你这蜂蜜里有蜂翅膀!”
隔壁摊位的胖婶突然指着玻璃罐惊呼,
围观的人立刻退开半步,像躲避带刺的蜂子。
麦穗心里 “咯噔” 一声,却见养父已经笑嘻嘻地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