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黛尘屿一路叽叽喳喳,每过一分钟问一遍还有几分钟到,而在不问的这一分钟里,嘴也不住功。
就在菩提树下悟道的佛祖跳起来喊闭嘴的当口,摩托车抵达目的地。
“看,多高啊!”尘屿喊道,伸长胳膊指向前面的山,兴奋值达到顶峰。
“都快接近云彩了,看啊!”尘黛也不服输,直指山顶上的云。
其实山没有多高,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山头,只是比大荒村的那座荒山高一点、气息多一点,但对他们,便觉已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看啊,妈妈,站在上面能够到天。”尘屿又指向云上的天。
“坐好坐好,要掉下去了。”张美英使劲用胳膊护住他俩,明显的也因这天蓝山高,心情明朗起来。
“山是好山,埋着挖不完的燕子石,先去我老师家,再来爬山。”尘贵方道。
笑在头盔里形成回声,扩大了他的高兴。
俩孩子的表现很得他心,是对他行为和眼光的最高认同。
摩托车骑进村子,又驶过村子,料料峭峭往上爬坡,颠的尘黛尘屿的笑声都疙疙瘩瘩,最后轰鸣一声刹在一座大房子门前。
房子地基很高,有一半露于地面,由整齐的大块长方形石头一圈一层衔接而成,颜色偏于白灰。
地基承托住上面用小石块垒成的高高墙壁,颜色偏于青蓝,每一块石头相似又不同,赤裸裸展示于外,与渡东庄拿泥灰抹平的砖房完全不同。
“这房子真好看。”尘屿轻轻摸过墙壁道。
“这是石头房,不仅好看还很结实,住几辈子也不用翻盖。”尘贵方道,兴致高昂。
“住这里可来了素净,四面无一个邻居。”张美英环视一圈道。
房子贴近山,与村子故意拉开一段距离,能看到炊烟而听不到噪杂。
马扎上慢吞吞站起一个中等偏胖的男人。
满头满身的石头粉末随着起身往下抖落,笑则是从嘴角一点一点往上移,终于迈开腿,朝这边拖拉着步走来。
仿佛他已经坐的太久,已坐成了石雕,需要时间活泛成人。
“比你厉害。”尘屿小声对尘黛道。
尘黛一笑,也觉得自己在讲台上承接的那点粉笔末,实在不足挂齿。
“这就是我老师,易路生。”尘贵方边说,边快走几步迎过去。
张美英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他已经拜过师了,他在成长阶段多少被惯出了些坚韧的固执气。
“这是我媳妇,这是孩子们,叫大爷。”尘贵方道。
“大爷。”
“大爷。”
“好。”易路生含笑点头。
“麻烦您了。”张美英明白,阻挡无效了,只能笑着客气应对。
“哪里话,屋里坐,很远吧。”易路生指引着往院里走,连抬手臂的动作都慢吞吞。
尘贵方把一只绑住腿的肥大公鸡从车把手上解下来,扔在了天井里,公鸡扑棱棱扫起一片纷纷扬扬,不是碎泥尘土,是石头粉末。
尘黛尘屿挥动胳膊,假装打怪物般攻击粉尘,孩童嬉闹中蕴含的真正快乐,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沉睡千年的地宫大门,山中万物随风颤动。
“好大的天井。”尘屿道。
“比幼儿园还要大好几倍。”尘黛拼命肯定。
尘贵方无心进屋,兴致勃勃带着他们沿路看老师的手艺,是的,这个天井大的能开出好几条回折路。
天井里多是半成品,放得随随便便,台阶、花池、草丛、犄角旮旯忽然就冒出一个或一堆。
这已经不算是家了,是家与私人加工作坊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