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来救火!”紧接着又一声恐惧喊叫窜到北风之上。
“什么?”尘贵方问。
“着火了。”张美英回过神来,慌慌张张道。
大家跳到天井里。
火是从东边临街起的。烛天大火已经超过尘黛家屋顶,直窜到天上,伴着浓烟滚滚。
这应该是近几年来,渡东庄最暖和的一个夜晚。
张美英奔向水缸,水冻住了,拿舀子使劲砸,只嚓起白色冰屑。
尘贵方拧开锅炉上的水龙头,冒着热气的水哗哗流到桶里。
等他们提着水桶跑到街上时,路上已聚了许多人。
有人端盆子提桶涌来,有人拿锨把雪锄进盆里,舀子撞冰的磕碰声在各家响起,大家手忙脚乱泼水砸冰撒雪。
但狂风正盛,火随风四处乱窜,红光与黑烟逐鹿人之上空,所到之处瞬间烟熏火燎,根本无人能靠近。
“人呢,里面有人吗?”张美英问。
“不知道啊,没见有人出来。”杨雪芹往火房望去。
“明澈~明澈~”仲保娥喊着奔过来。
火光将她眼中的焦灼烧得无比清晰,隔着还很远已经伸出胳膊,一把抓住李明澈肩膀原地转了一个圈,扫视其周身,确认毫发无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刚才跟我们在一起。”张美英道。
“哎,这孩子,大晚上跑出去吓我一跳。”仲保娥不好意思笑笑。
此时,有人指了指路口,有人转头看,如同多米诺骨牌,一圈一圈的人往后看。
一个瘦瘦的男人站在路口姜井盖上,望着正在燃烧的房子,如同观赏一笔出自本人之手的大杰作,露出满意笑脸。
可能忽然发现大家看他,嘴角往下落了落,礼节性地回以微笑。
“让我怎么活?!怎么不把我一块烧死!”陈永梅忽然嚎啕大哭,惊醒了所有发愣的人。
她哭得很有道理,她的小卖部就开在隔壁,烧过去也就烧过去,从哪也得不来一分钱赔偿。
“真是神经病。”
“病得还不轻。”
人群里开始发出一言一语的评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没救了,房子没救了,房子主人更是没救了。
固体物变成液体流动起来,像是戴上了度数不匹配的眼镜,令人发晕。
呛人烟雾掠过口鼻,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一直争高争低的红光与烟雾忽然抱成一团,被风吹得一边倒,似要压向路上。
孩子们被大人迅速赶进胡同里,火光映着融化的雪和人们说不清感受的脸。
轰隆一声,屋脊塌了。
“幸亏他家没啥东西,烧都没得烧。”尘自兴咳嗽完,哼笑一声。
消防车呼啸而来,水枪拉开,大水柱喷洒,没多久,明火便灭了,只剩一缕缕黑烟湿漉漉往外冒。
屋顶一掀,这个家彻底敞开给众人看。
两间屋、土坯院墙,像生了多年火的饭屋,燎出一道一片的黑。
床、桌子、凳子几样家具都以个位数来论,此刻也像刚从炉灶里抽出来,还冒着带火星的烟。
人们对这场灾难忽然觉得没什么好可惜了。
火一灭,冷上了身。
泥路撒的水开始冰,众人汗湿的衣服也开始上冻,大家陆陆续续往家返,但个个走得慢吞吞,个个悄没声往路口姜井看一眼,但谁也不是想从他那得到感谢。
终于,他的大哥走向了姜井。
他的大嫂翻了一个狠狠的白眼,在黑漆漆的夜里格外分明,翻的所有看热闹的人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