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敲过三更,沈清欢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
她指尖抚过琵琶弦,弦音清冽如冰,映着窗外银杏叶筛下的月光,倒像是给这深秋的夜笼了层霜。
案头那本《霓裳羽衣谱》被翻得卷了边,她却没看进去几个音符——白日里苏大人摔茶盏的声响还在耳边炸着。
那老匹夫因她不肯在中秋宴上为其宠妾作祝寿曲,当场掀了妆台,金步摇滚得满地都是,碎玉簪子扎进她鞋尖,血珠子渗出来,她咬着唇硬是没吭一声。
"当啷。"
窗棂突然轻响。
沈清欢垂眸扫过案下,那里摆着半块青石板——白日里在后巷捡到的,棱角处还沾着泥。
她记得司墨说过,禁军暗桩传信时会用三长两短的叩击,像极了更夫敲梆子的节奏。
她放下琵琶,刚要起身,就见窗纸被指甲挑开条细缝,一张沾着草屑的脸挤了进来:"沈姐姐,是我小桃!"
沈清欢眼尾微挑。
这小桃是苏大人新纳的通房丫鬟,半月前在廊下撞翻她的茶盏,哭哭啼啼求她别告诉主母,如今倒自己送上门了?
"嘘——"小桃挤进来时带落两片银杏叶,发间的茉莉香粉混着泥土味,"林师姐在后面追我,我绕了三条巷子才甩开。"她喘着气,袖中掉出半块桂花糕,"沈姐姐,我有要紧事说!"
沈清欢关紧窗,取了条帕子递给她:"什么事值得你半夜闯我屋子?"
小桃抓着帕子擦脸,指节发白:"苏大人要在十五夜动手!"她压低声音,"今晚上我给老爷送参汤,听见他和林师姐说,要在中秋宴上往你琵琶弦里灌铅水——说是等你弹《清平乐》时,琴弦绷断崩瞎你的眼!"
沈清欢指尖微颤,落在琵琶弦上,"叮"的一声惊得烛火跳了跳。
她想起白日里林师姐特意"关心"她的新琵琶:"清欢妹妹这把琴可金贵,可要当心别被猫碰着了。"原是早有预谋。
"还有呢!"小桃扯了扯她衣袖,"老爷说你最近和禁军的司大人走得近,怕是要查当年你娘的案子。
他让林师姐去库房拿了包鹤顶红,说是要往你茶里下——"
"你为何要告诉我?"沈清欢突然截断她的话,目光如刀。
小桃这种在宅斗里滚过的丫鬟,没好处绝不会冒险。
小桃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幽绿:"我娘病了,要五十两银子抓药。
苏大人说等事成了给我二十两,可林师姐那毒妇说要独吞......"她咬着唇,"沈姐姐若肯给我三十两,我往后给你当眼线,苏府里的动静我都打听!"
沈清欢盯着那镯子——分明是苏夫人房里的旧物,想来是小桃偷拿的信物。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柔色:"三十两不是小数,我得先确认你说的是实话。"
"我对天发誓!"小桃急得要跪,被沈清欢扶住,"你闻闻我袖角,是不是有龙涎香?
那是林师姐屋里的熏香,我刚从她妆匣里翻出的铅水罐子,手都被烫红了!"她撸起袖子,小臂上果然有两道红痕。
沈清欢摸出随身的银簪,挑开小桃的伤痕。
伤处泛着青,确是被高温金属烫的。
她放下簪子,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个锦盒——那是司墨前日送的珍珠,说能换百两银子。"明早我让白璃去药铺,先给你娘抓三副药。"她将珍珠递过去,"剩下的等事成了再给。"
小桃眼睛亮得像星子,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踢门声。
"沈清欢!
给我开门!"林师姐的尖嗓子穿透夜色,"你窝藏苏府的贼丫鬟,当乐坊是法外之地吗?"
沈清欢脸色微变。
她早该想到,小桃能甩开林师姐一次,甩不开第二次——林师姐跟了苏大人五年,最是阴毒不过。
"沈姐姐,救我!"小桃吓得缩成一团。
沈清欢反手插上门闩,将小桃推进衣柜,又取了件半旧的襦裙搭在柜门上。
她理了理鬓发,这才拉开门。
月光下,林师姐带着四个粗使婆子站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