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又唤来姜维、廖化二将,对其二人秘密分付道:“吾与汝二人一个锦囊妙计。汝二人可各引三千精锐弩兵,偃旗息鼓,悄然埋伏于前方道路两侧的高山之上。倘若明日望见魏军势大,将王平、张翼二位将军重重围困,战况十分危急之际,汝二人却不必急于下山救援,只需立刻打开锦囊观看,依照囊中之计行事,自有解危破敌之良策。”姜维、廖化二人领了密令,亦各自引兵去了。
最后,孔明又将吴班、吴懿、马忠、张嶷四员大将唤至帐前,对其四人附耳低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秘密分付了一番:“汝四人明日可见魏军追来,其初来之时,必然是‘锐气’正盛,锋不可当,汝等切不可与其正面硬拼,可且战且走,佯装不敌,逐步后退,以消耗其体力与锐气。只看我军中军帅旗之旁的关兴将军,何时引兵前来掠阵摇旗,那便是反攻信号。届时,汝四人便可立刻调转马头,返身杀回,配合关将军所部,奋勇追杀,吾在后方,亦自有接应之兵!”四将领了密令,亦各自引兵去了。又单独唤来关兴,对其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又秘密分付了一番。关兴亦领了将令,引五千精兵,埋伏于指定山谷之中不提。所有计策部署完毕,孔明这才微微一笑,静待好戏开场。
却说魏将张合、戴陵二人,在半路下寨歇息一夜之后,次日天明,便立刻尽起大军,催促兵马,如风卷残云一般,杀气腾腾地向着蜀军撤退的方向,急追而来。蜀将马忠、张嶷、吴懿、吴班四将,早已依照孔明将令,在前方列开阵势,等候多时。见魏军杀到,四将立刻拍马出阵,与魏军先头部队交锋。
张合见状大怒,他本就因连日被孔明戏耍而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计策,立刻下令全军发动猛攻,自己则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长枪,直扑蜀军阵中。蜀军四将依照孔明之计,并不与魏军主力硬拼,只是象征性地抵挡了一阵,便立刻佯装不敌,且战且走,逐步向后撤退。
魏军将士见蜀军败退,更是士气大振,在张合、戴陵的带领下,一个个奋勇争先,紧追不舍,一连追赶了约有二十余里。此时,正值六月酷暑天气,烈日当空,十分炎热,魏军将士又都是重甲在身,一番急行军和激烈追逐下来,早已是人人汗流浃背,如同泼水一般,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当追到五十里开外之时,魏军将士更是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战马亦是口吐白沫,脚下酸软,其“锐气”已然消耗大半。
就在此时,孔明在远处高山之上,将手中认旗轻轻一招,早已埋伏在山谷之中的关兴,立刻率领五千生力军,如猛虎下山一般,从斜刺里呐喊着杀出,直扑魏军侧翼!而先前且战且退的马忠、张嶷、吴懿、吴班四将,见关兴兵到,亦是精神一振,立刻依照军令,一齐调转马头,返身杀回,配合关兴所部,向着疲惫不堪的魏军,发动了凶猛的反击!
张合、戴陵二人,虽然见蜀军突然反击,心中亦是大惊,但二人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临危不乱,立刻指挥麾下将士,奋力死战,抵挡蜀军的攻势,不肯后退半步。
正在两军酣战之际,忽然间,只听得喊杀之声再次大震,从魏军的后方,同时杀出两路蜀军来,正是奉命埋伏在此的王平、张翼二将!二人各率一万精兵,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狠狠地刺入了魏军的后队,瞬间便将魏军的阵型彻底打乱,并截断了其归路!
张合眼见前有强敌阻截,后有伏兵掩杀,己方大军已然陷入蜀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军心大乱,败局已定。他不由得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对周围的魏军将士大声嘶吼道:“将士们!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可言!若不在此与蜀贼拼死一战,我等皆要命丧于此!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奋力一搏,杀出一条血路!杀啊!”说罢,他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长枪,奋不顾身地向着蜀军阵中冲杀过去!
魏军将士在其激励之下,亦是爆发出最后的“悍勇之气”,纷纷举起兵器,与蜀军展开了一场惨烈无比的血战!两军将士,皆是杀红了眼,刀枪并举,矢石如雨,一时间,战场之上,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然而,就在蜀军眼看就要将张合、戴陵所部彻底歼灭之际,忽然从魏军的背后,鼓角之声再次喧天而起,尘土大起,司马懿竟亲率五千精锐铁骑,如黑色旋风一般,及时杀到!他一到战场,便立刻指挥麾下众将,向着正在围攻王平、张翼二部的蜀军,发动了凶猛的冲击,转眼之间,便将王平、张翼二人,反过来重重围困在垓心之中!
张翼见状,却是毫无惧色,反而哈哈大笑道:“丞相真乃神人也!果然不出丞相所料!司马老贼果真亲自前来送死了!将士们,丞相定有妙计破敌!我等只需在此死战到底,拖住这些魏狗,便可大功告成!”随即,他与王平二人,立刻分兵两路:王平率领一支兵马,死死缠住张合、戴陵的前队,不使其逃脱;张翼则亲率另一支兵马,奋力抵挡司马懿的后队,阻止其前进。两路蜀军,皆是爆发出惊人的“死战之意”,与数倍于己的魏军,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杀!战场之上,喊杀之声震天动地,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其状惨烈至极!
在远方高山之上观战的姜维、廖化二人,眼见山下魏军势大,蜀军兵力单薄,渐渐抵挡不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情势万分危急。姜维急忙对廖化道:“元俭(廖化字),如今情势如此危急,我军将士已快要支撑不住了!还是赶快打开丞相赐予的锦囊,看看其中有何妙计可以解围吧!”
二人慌忙从怀中取出锦囊,拆开观看,只见锦囊之中,只有寥寥数行小字,写道:“若司马懿亲率大军前来,将王平、张翼重重围困,危在旦夕之际,汝二人不必急于下山救援,可立刻分兵两路,偃旗息鼓,悄然绕道,径直偷袭司马懿在后方留守的大营!司马懿生性多疑,又爱惜羽毛,一旦得知老巢被袭,必然会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回军救援。届时,汝二人便可乘其军心大乱,自乱阵脚之际,从后方发动猛攻,虽未必能一举攻占其大营,亦可大获全胜,解王平、张翼之围也。”
姜维、廖化二人看完锦囊妙计,不由得抚掌大赞:“丞相真乃神算也!”当即不再犹豫,立刻依计而行,将麾下三千弩兵,分为两路,偃旗息鼓,悄然下山,借着山林草木的掩护,如两支无声的利箭,径直向着司马懿在后方留守的大营,飞速穿插而去!
原来,司马懿虽然亲率精兵前来追击,但他心中,却也始终唯恐中了诸葛亮的奸计,故而一路上不住地派遣多名斥候,往来奔走,刺探军情,以便随时掌握战场动态。此刻,他正在阵前亲自指挥大军,围攻王平、张翼二部,眼看就要得手,忽然有流星探马,神色慌张地飞奔来报,言说有两路蜀军精锐,不知从何处冒出,正偃旗息鼓,悄然绕道,径直向着己方在后方留守的中军大营,发动了猛烈的偷袭!
司马懿闻报,大惊失色,手中的令旗险些失手坠地!他失声惊呼道:“不好!吾早已料到那诸葛孔明必有后手,却不想他竟会用此等釜底抽薪之毒计!汝等不听吾言,偏要勉强追赶,如今果然误了大事!”他再也顾不得围歼王平、张翼,急忙下令全军,火速回援大营!
魏军将士听闻老巢被袭,顿时军心大乱,阵脚自溃,哪里还有半分恋战之心?纷纷掉转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惶惶然向后方大营奔逃而去。蜀将张翼见状,立刻率领本部兵马,从后方发动猛烈追击,魏军更是兵败如山倒,死伤无数。张合、戴陵二人,眼见大势已去,主帅又已下令撤退,不敢恋战,亦只得带领残兵败将,望山间僻静小路,狼狈逃窜而去。蜀军乘胜追击,再次大获全胜。背后,关兴亦已率领生力军,前来接应各路得胜之师。
司马懿此番损兵折将,费尽心机,却又一次在诸葛亮面前栽了个大跟头。他狼狈不堪地奔回中军大营之时,却发现偷袭大营的蜀军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只是虚晃一枪,其真实目的,便是要解王平、张翼之围。司马懿收拢残兵败将之后,气得暴跳如雷,将帐下诸将召集起来,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汝等鼠辈!平日里只知逞匹夫之勇,不习兵法,不听将令!强行要本督出兵追击,如今可好?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丢尽了我大魏军人的颜面!今后,尔等若是再敢不遵军令,擅自妄动,休怪本督军法无情,定斩不饶!”众将闻言,皆是面红耳赤,羞惭不已,纷纷低头告退。这一场大战下来,魏军又是死伤惨重,遗弃的战马、盔甲、兵器、粮草,更是多得不计其数。
却说孔明指挥蜀军,大获全胜之后,收拢各路得胜兵马,返回祁山大营,正欲再次起兵,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忽然,有从成都星夜赶来的信使,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留守成都的小将张苞,因上次在山涧之中坠马,跌伤头部,虽经御医全力救治,终因伤势过重,不幸身亡。
孔明听闻此噩耗,只觉肝胆俱裂,悲从中来!他想起昔日桃园结义,先帝创业之艰难;又想起关羽、张飞二位虎将的盖世神勇;再念及如今关兴、张苞这新一代的将星,亦是英年早逝,蜀中后继无人,自己兴复汉室的大业,更是遥遥无期!种种思绪,涌上心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当场放声大哭,口中鲜血狂喷,随即眼前一黑,便昏厥于地。
左右将佐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施救,掐人中,灌姜汤,好半天,孔明方才悠悠醒转。然而,经此打击,孔明心力交瘁,竟因此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再也无法亲自处理军务了。帐下诸将,见丞相为国事操劳过度,以致心力耗竭,无不为其忠贞与辛劳而感泣。
后人有诗叹曰:悍勇张苞欲建功,可怜天不助英雄!武侯泪向西风洒,为念无人佐鞠躬。
如此过了十数日,孔明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有日渐沉重之势。他自知时日无多,便将长史董厥、参军樊建等心腹之人,唤至病榻之前,有气无力地分付道:“吾自觉头晕目眩,心神昏沉,四肢无力,恐怕是难以再继续操劳军国大事了。为今之计,不如暂且将大军撤回汉中,好生休养,待我病体康复之后,再作良图。只是,我军撤兵之事,务必要严守机密,切不可令那司马懿老贼知晓。倘若被他探知我军虚实,必然会趁我病重,挥军前来攻击,届时我军危矣!”随即,他强撑病体,传下号令,教各路兵马,于当夜三更时分,悄然拔寨起程,偃旗息鼓,秘密撤回汉中。
孔明在众将的护卫之下,乘着小车,悄然离开了祁山大营,返回汉中养病。蜀军主力大军,撤退了足足有五日之后,司马懿方才从细作口中,得知蜀军早已人去楼空的消息。他不由得再次长叹一声,感慨道:“唉!诸葛孔明用兵,真乃神出鬼没之奇才也!吾终究还是不能及其万一啊!”于是,司马懿留下部分将领,在祁山、街亭等处要隘分兵守把,自己则率领主力大军,班师返回长安。
却说孔明将大军主力屯于汉中之后,自己则在众人的护送之下,返回成都养病。成都城中,文武百官,早已出城恭候,将其送入丞相府内。后主刘禅更是亲自驾临丞相府,探望孔明病情,并下令太医院御医,务必竭尽所能,精心调治。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之下,孔明的病情,总算是日渐好转,渐渐痊可。
蜀汉建兴八年,秋七月。此前因兵败而忧愤成疾的魏国大都督曹真,经过数月的精心调养,病情也已基本痊愈。他病体刚好,便立刻上表魏主曹睿,言辞恳切地奏道:“陛下,那西蜀诸葛亮,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数次兴兵,侵我疆界,屡犯中原,实乃我大魏心腹之患也!倘若不早日将其剿除,将来必成我朝更大之祸害!如今,正值秋高气爽,天凉马肥,我军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人马安闲,士气高昂,正是我大魏兴兵征伐,扫平西蜀的大好时机!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臣与太傅司马懿将军,共同统领大军,星夜兼程,径直杀入汉中,攻取成都,殄灭奸党,擒杀诸葛,以清我大魏边境,永绝后患!”
魏主曹睿览毕曹真表章,龙颜大悦,当即召见侍中刘晔入宫,询问道:“子丹(曹真)将军上表,力劝朕兴兵伐蜀,爱卿以为此事若何?”
刘晔躬身奏道:“启禀陛下,大将军所言,深谋远虑,正合圣意。如今蜀汉屡屡犯我疆界,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倘若不趁其羽翼未丰,早日将其剿除,将来必定会成为我大魏的心腹大患,悔之晚矣!陛下圣明,当立刻准其所请,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一统天下!”曹睿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刘晔退出宫门,回到家中,早有许多朝中大臣,闻讯前来探望,纷纷向其打探消息,问道:“听闻天子方才与大人在宫中计议,欲要兴兵伐蜀,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刘晔却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诸位同僚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绝无此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那诸葛亮用兵,又诡诈无比。我军若贸然兴兵伐蜀,非但难以成功,反而只会空耗钱粮军马,于国无益,反受其害。依老夫之见,伐蜀之事,断不可行!”众位大臣听了刘晔这番话,皆是面面相觑,默然而退。
不久,黄门侍郎杨暨入宫,向曹睿启奏道:“陛下,臣昨日听闻刘晔大人在宫中,力劝陛下兴兵伐蜀。然则今日,他却又在众位同僚面前,大言旦旦地说伐蜀断不可行。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言行不一,反复无常,分明是在有意欺瞒陛下!陛下何不立刻将其召来,当面质问,看他如何狡辩?”
曹睿闻言,心中亦是有些疑惑,当即下令,召刘晔入宫。刘晔入殿之后,曹睿便板起面孔,质问道:“刘爱卿,你前日力劝朕兴兵伐蜀,今日却又在众臣面前,说伐蜀断不可行。你这般出尔反尔,究竟是何用意?”
刘晔闻言,却是不慌不忙,躬身答道:“启禀陛下,臣昨日在宫中,确实曾力劝陛下兴兵伐蜀。然则,臣回去之后,仔细思量,反复推敲,又觉得蜀道艰难,孔明狡诈,伐蜀之事,确实是风险太大,故而才会有今日之言。”
曹睿听了,更是大为不解。正在此时,黄门侍郎杨暨恰好从内殿走出。刘晔见状,立刻压低了声音,对曹睿悄声奏道:“陛下圣明!臣昨日劝陛下伐蜀,乃是军国大事,关系到我大魏国运兴衰,岂可轻易泄露于外人知晓?兵者,诡道也!凡军机大事,在未曾正式发动之前,务必要严守机密,秘而不宣,方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取得奇效啊!”
魏主曹睿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爱卿真乃深谋远虑,用心良苦也!朕险些错怪了爱卿!”自此之后,曹睿对刘晔更是信任器重。
数日之内,太傅司马懿亦入朝觐见。魏主曹睿便将大都督曹真上表请求伐蜀之事,向其详细述说了一遍,并征询其意见。
司马懿沉吟片刻,奏道:“陛下,臣料定那东吴孙权,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其称帝之后,必然会忙于安抚内政,巩固人心,短期之内,断然不敢再轻易挑起战端,入寇我境。今日,正是我大魏集中兵力,乘虚而入,一举扫平西蜀,永绝后患的天赐良机!”
曹睿听罢,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拜曹真为大司马、征西大都督,司马懿为大将军、征西副都督,刘晔为军师,共同统领大军,征讨西蜀。三人叩谢圣恩,辞别魏主,随即点起四十万精锐大军,旌旗蔽日,杀气冲天,先行至长安会合,然后兵分多路,径直奔赴剑阁,准备攻取汉中。其余郭淮、孙礼等将领,亦各自统领本部兵马,从其他道路,分进合击,策应主力。魏军大举来犯的消息,很快便由汉中守军飞报传入成都。
此时,诸葛孔明在成都养病,已有多日,病情也已基本痊愈。他每日在丞相府后院之中,亲自督促将士,操演兵马,研习八阵图之变化,众将士对八阵图的精妙运用,皆已了然于胸,运用娴熟,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再图中原。忽然听闻魏军四十万大军,已兵临剑阁,即将攻入汉中的消息,孔明精神一振,那股深埋心底的“战意”再次被点燃!他立刻唤来大将张嶷、王平二人,秘密分付道:“汝二人可各率一千名精锐士卒,偃旗息鼓,星夜兼程,火速赶往陈仓古道设防,务必将魏军阻截于此,以为疑兵。吾则亲率我军主力大军,随后便到,与你二人会合,共破强敌!”
张嶷、王平二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平颤声问道:“丞相…军情来报,魏军此番来犯,足有四十万之众,诈称八十万,其声势之浩大,远胜往昔。丞相如何只拨付与我二人各一千兵马,便要去扼守如此险要的陈仓古道?倘若魏军主力大举来攻,仅凭我二人这两千微末兵力,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岂不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么?”
孔明却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呵呵,吾何尝不知魏军势大?只是吾欲要多拨付与你二人一些兵马,又唯恐士卒们长途跋涉,太过辛劳耳。区区四十万魏军,何足道哉?”
张嶷、王平二人听了孔明这番话,更是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皆以为丞相是要故意让他们去送死,皆是跪伏于地,苦苦哀求道:“丞相!末将二人愚钝,实不敢领此将令!恳请丞相另择良将!”
孔明见状,收起笑容,正色道:“军令如山,岂容讨价还价!吾意已决,汝二人不必再多言,可即刻领兵出发,不得有误!倘若贻误军机,纵有疏失,亦非汝二人之罪责,吾自有承担!”
张嶷、王平二人见孔明态度坚决,不容置喙,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叩首哀告道:“丞相若当真要杀我二人,便请在此处明正典刑,我二人绝无半句怨言!只是,仅凭两千兵马,去守那陈仓古道,对抗魏军四十万虎狼之师,实与送死无异,末将二人,实不敢从命啊!”
孔明见二人吓得如此模样,方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二位将军何其愚钝也!吾之所以只令汝二人各带一千兵马前去,实乃是另有深意,自有主见也!吾昨夜仰观天象,见天空之中,毕宿星辰正值躔于太阴之方位,此乃大雨将至之兆也!依吾推算,此月之内,雍凉关中一带,必然会降下连绵大雨,甚至引发山洪暴发。魏军虽有四十万之众,然其远道而来,粮草补给困难,又遇此等恶劣天气,岂敢轻易深入我蜀中崇山峻岭、崎岖险要之地?因此,吾断定,此次魏军伐蜀,必然会无功而返,不需我军多费一兵一卒,便可令其自取败亡!汝二人此去,不过是虚张声势,装点门面而已,决不会有任何危险。吾则可将我军主力大军,皆在汉中城内,安逸修整,静待一月。待到魏军因粮草不济,又兼大雨阻隔,狼狈退去之时,我军再以逸待劳,乘势掩杀,则我十万精锐之师,足以大破其四十万疲惫之兵也!”他眼中闪烁着洞悉天机的“智慧灵光”。
张嶷、王平二人听完孔明一番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转忧为喜,皆是拜服于地,赞叹丞相神机妙算,能观星象,预知天时。二人叩谢丞相指点,欢天喜地地领兵去了。
孔明随即传下将令,命大军主力,皆从汉中各处营寨,秘密调集粮草,预先在各处险要关隘路口,囤积足够一月人马支用的干柴、草料、以及精细粮食,以防备即将到来的连绵秋雨(演义中为秋七月,但从毕星与大雨的描述看,更接近梅雨或秋汛)。又下令全军将士,皆可宽限休整一月,先足额发放衣食俸禄,好生休养,锐意进取,只等魏军退去,便要大举出征,再图中原!
却说魏国大司马曹真、大将军司马懿二人,共同统领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很快便抵达了此前被蜀军烧毁的陈仓城废墟。他们在城中,竟寻不到一间完整的房屋可以驻扎。向当地逃难归来的土人询问,皆言说此城乃是诸葛亮上次退兵之时,亲自下令放火烧毁,片瓦不留。
曹真见状,勃然大怒,便要下令大军,立刻从陈仓道口,强行攻入汉中。司马懿却急忙上前劝阻道:“大司马息怒!依末将之见,此刻断不可轻举妄动,贸然进兵!我昨夜仰观天象,见天空之中,毕宿星辰正值躔于太阴之方位,此乃大雨将至之凶兆也!依我推算,不出三日,此地必然会降下连绵暴雨。倘若我军孤军深入,陷入蜀中那崇山峻岭,崎岖险要之地,粮草转运已是极为困难。若能一战而胜,尚可勉强支撑;倘若战事稍有不利,或与蜀军陷入僵持,再遇上这连绵大雨,山洪暴发,道路泥泞,则我数十万大军,皆要饱受饥寒之苦,军心动摇,届时纵然想要安全撤退,亦是难如登天矣!为今之计,不如暂且在这陈仓城废墟之上,就地搭建窝棚草屋,以为临时营寨,暂且驻扎下来,一面休整兵马,一面静观天时变化,以防备即将到来的阴雨天气,方为上策。”他言语之间,充满了对“天时地利”的敬畏。
曹真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见司马懿言之凿凿,又念及上次在斜谷因大雨而被迫退兵的教训,便也只得勉强依从了他的建议。
然而,还未等魏军安营扎寨完毕,不过半月,天空之中,果然彤云密布,雷声滚滚,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如同天河倒泄一般,从天而降,一连数十日,下个淋漓不止,毫不停歇。陈仓城外的平地之上,积水很快便深达三尺有余,军中帐篷皆被大雨浸透,粮草军械也大多受潮霉烂,兵士们衣衫尽湿,彻夜难眠,在泥泞之中苦苦挣扎,怨声载道,军心浮动。更有不少战马,因无处躲避风雨,又缺乏干燥草料,纷纷染病倒毙,死者无数。魏军的“士气”与“战意”皆降到了冰点。
大雨连绵不绝,持续了整整三十余日,魏军将士,皆是苦不堪言,军中怨声载道,皆有思归之意。远在洛阳的魏主曹睿,听闻前线军情,亦是忧心忡忡,曾亲自设下祭坛,焚香祷告,祈求上天,止息风雨,然则却丝毫不见效果。
此时,黄门侍郎王肃上疏魏主,其奏章言辞恳切,分析利弊,力劝魏主下令退兵。
奏曰:“臣闻古之兵书有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乃是说,即使是在平坦大道之上行军作战,尚且会因粮草补给困难而导致将士挨饿。更何况如今我大军孤军深入崇山峻岭、崎岖险阻之地,披荆斩棘,凿路而前,其所遭遇之艰难困苦,必然要比平地行军,更胜百倍也!如今,又加以这连绵不绝的暴雨,山高路险,坂陡泥滑,数十万大军拥挤于狭窄的山谷之中,既无法展开阵型,亦难以向前推进;粮草远在后方,道路又被大雨冲毁,难以继续转运。此实乃行军作战之大忌讳也!
臣又闻听,大司马曹真所率大军,出征至今,已逾一月有余,然则其行军路程,尚不及预定目标之一半。修筑道路,耗费巨大工程,所有参战将士,皆已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如此,则彼蜀中之人,便可以逸待劳,静待我军疲敝,此正乃兵家所最为忌惮之情形也!纵观前代史书,周武王兴兵伐纣,出关之后,亦曾因故而暂时班师回朝,积蓄力量,再图进取;再论及近世之事,太祖武皇帝与文皇帝,皆曾亲率大军,征讨江东孙权,兵临长江之畔,亦曾因故而未能渡江,无功而返。此等明智之举,岂非是顺应天时,洞察时务,通晓权宜变通之道的圣君贤主所为么?
恳请陛下降旨,念及前方将士正饱受淫雨肆虐,艰难困苦之窘境,暂且让其休养生息,班师回朝。待到日后,天时、地利、人和,皆对我军有利,再乘机用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将士们必然会感念陛下爱兵如子之深恩,乐于为国效死,奋勇杀敌,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正是此意也!”
魏主曹睿览毕王肃的奏章,心中亦是犹豫不决。正在此时,太中大夫杨阜、太傅华歆等人,亦纷纷上疏,力陈伐蜀之不利,请求陛下下令退兵。曹睿见众意难违,又念及前线将士确是苦不堪言,便只得无奈下旨,派遣使者,火速赶往雍凉前线,诏令大司马曹真、大将军司马懿二人,即刻班师回朝。
却说曹真在陈仓军中,与司马懿商议道:“仲达,如今这连绵阴雨,已下了整整三十余日,丝毫没有停歇之意。军中将士,早已是军心涣散,毫无战意,皆有思家归乡之念,人心惶惶,难以禁止。长此下去,只怕未等与蜀军交战,我军便要自行崩溃了。不知你可有何良策,以解此困局?”
司马懿亦是眉头紧锁,叹道:“大司马,为今之计,军心已乱,‘天时’不与,强行进兵,实非明智之举。依我之见,不如暂且遵从天意,班师回朝,再作良图吧。”
曹真忧心忡忡地说道:“倘若我军此刻退兵,那诸葛孔明必然会趁机挥军追杀,我等又当如何才能安然退去,不使其得逞呢?”
司马懿沉吟片刻道:“此事不难。我军可预先在退兵的道路之上,险要之处,埋伏下两支精锐伏兵,以为断后。主力大军,则可从容不迫,缓缓撤退,如此,则可保万无一失。”
二人正在帐中商议退兵之策,忽然有传令兵来报,言说京中天使已到,奉有天子圣旨。二人不敢怠慢,急忙出帐迎接。宣读圣旨已毕,曹真、司马懿二人皆是如释重负,当即下令,将大军前队改为后队,后队改为前队,偃旗息鼓,拔寨齐起,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缓缓向长安方向退去。
再说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在汉中城内,掐指一算,料定魏军所处之地,一月秋雨(或梅雨)将尽,然则天空之中,乌云依旧密布,阴雨连绵,天时尚未完全放晴。他当即便亲率一部分精兵,屯于汉中通往陈仓的要道城固县,以为前哨。又传下将令,教汉中各路大军,皆向赤坡一带集结驻扎,以待军令。
孔明升帐之后,召集众将议事,朗声道:“吾料定那魏军遭此连日暴雨,粮草不济,军心动摇,必然会自行退兵。魏主曹睿,亦必然会下旨,召曹真、司马懿二人班师回朝。倘若我军此刻便挥师追击,那司马懿老贼,必然会早有防备,在险要之处设下埋伏。我军与其浪战,徒增伤亡,不如暂且任他安然退去,我等再作良图,以观后效。”
孔明话音未落,忽然有王平派出的探马,飞奔来报:“启禀丞相!据前方哨探回报,盘踞于陈仓一带的魏军主力,已于今日清晨,拔寨齐起,正向长安方向狼狈撤退而去!”
孔明闻言,微微一笑,对前来报信的军士分付道:“速速回报王将军,教他严守关隘,不可轻易追击,以免中其埋伏。吾自有破敌妙计,待时而动。”
正是:魏兵纵使能预设埋伏以待,汉相原来却不屑于追赶。
未知孔明究竟又有何等神机妙算,能够于谈笑之间,便再破强敌,且看下文分解。